2011/07/10
富春山居圖.台北2011
今夏台北藝文界的盛事之一,就是故宮博物院「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
元朝畫家黃公望以七十九歲高齡,和同道友人鄭樗(號「無用」)悠遊浙江富春江,花了三、四年時間反覆描繪富春江的山水景致,完成700多公分長的巨製水墨畫卷。
1350年(歲次庚寅)端午節前一天,黃公望在尚未完全畫成的圖卷後面題跋,表示要將此圖贈予無用道士,因為「無用過慮,有巧取豪敚(奪)者」──無用道士擔心如果不先註明,這幅精心傑作可能會落入他人之手。
661年後的端午節後兩天,我站在故宮博物院展櫃前,仔細觀賞黃公望的筆墨布置,閱讀歷代收藏者的題跋。「三生有幸」──只能說感謝,感謝黃公望畫出了中國山水的神髓。感謝上天護持,歷經火劫,「富春山居圖」還以「一畫二段」的形式留存於世。感謝促成這次展出的單位和人士,讓我們同時得見兩段「富春山居圖」並置,361年來,多少人渴望而無緣一觀。
「富春山居圖」聞名後世,除了黃公望的畫蹟稀罕,更多的附加因素,是圍繞在作品周遭聚散離合的人事。
回顧「富春山居圖」的流傳過程,就是見微知著的中國文物收藏史和鑑賞史。而其中「後見之明」的諸多不可思議的巧合,尤其令人嘖嘖稱奇,認為彷彿黃公望能預知「富春山居圖」的未來命運。
如果命運能被什麼力量決定,我想「富春山居圖」的因緣際會和收藏者的物質慾望密不可分。
無用道士是黃公望全真道教的師弟,他希望黃公望先「背書」,自己是這幅畫作的擁有者。無用道士應該真的得到了「富春山居圖」,不過我們現在看不到一則題記或一個相關的印章,證明他是「富春山居圖」的「主人」。
明朝畫家沈周曾經擁有過「富春山居圖」。沈周請人題跋,不料卻被友人之子拿去變賣。沈周後來在蘇州節推樊舜舉家重遇「富春山居圖」,無奈已經無財力買回。對「富春山居圖」念念不忘,畫家憑著記憶,「背臨」了一幅,是傳世最早的「富春山居圖」臨本。
雖然不是直接摹仿,沈周臨的「富春山居圖」帶有個人筆意,卻保留了較為完整的原作構圖,也就是被火焚斷裂之前的整體樣態。
在黃公望題寫「富春山居圖」後300年,西元1650年,又是歲次庚寅,當時收藏此畫的吳洪裕(字問卿)臨終前,想傚唐太宗將王羲之「蘭亭序」陪葬之舉,將「富春山居圖」投火燒毀。
吳洪裕的念頭,難道得自於友人畫家鄒之麟在同一年題跋「富春山居圖」時,把此圖比喻為繪畫中的「蘭亭序」嗎?還是鄒之麟也不小心參與了預知「富春山居圖」未來命運的行列?
比「蘭亭序」幸運的是,吳洪裕有個姪子吳貞度(字子文),趁吳洪裕彌留嚥氣,趕緊從火中搶救,於是畫卷被一分為二。前段近52公分,被輾轉收藏,最後被吳湖帆先生(又是吳姓!)於1962年捐給國家,即今浙江博物館的「剩山圖」。後段長近640公分,也是被輾轉收藏,後來在1746年進入清宮乾隆皇帝內府。
意外的是,在後段「富春山居圖」進入內府之前的一年,另一幅唯妙唯肖的作品冒名捷足先登,後稱「子明卷」,受乾隆皇帝大加珍愛,在畫上題跋55處。真正的「本尊」被冷落,只有文臣梁詩正在畫面奉命題寫了一次,說此圖「下真蹟一等」。「因禍得福」的「無用師卷」真蹟,反而得以保存了不被文字與鈐印干擾的黃公望「本來面目」。
「子明卷」和「無用師卷」「富春山居圖」都藏台北故宮博物院。人們往往藉此來顯示古代「權力」與「真偽」相依存的現象。又說,黃公望題寫的「青龍在庚寅」,「青龍」即《易經》乾卦第一爻「潛龍勿用」,「潛龍」與「乾隆」諧音。去年又值庚寅年,是「富春山居圖」靜極思動的時機。
這些「玄之又玄」的聯想,姑且做為談助,在親睹合璧的「富春山居圖」,都成了遠去的水聲。我憶起數年前的富春江之遊,訪嚴子陵釣台,登南宋謝翱痛哭文天祥殉國處。歷史沈澱於富春江,在黃公望筆下,唯有雲淡風輕。
台北故宮博物院「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
第一展期:2011年6月2日至7月31日
展品重點:黃公望「剩山圖」、「無用師卷」及「子明卷」「富春山居圖」聯展
第二展期:2011年8月2日至9月5日
展品重點:明清時期黃公望的影響
2011年7月10日,新加坡「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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