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7
我的书展 My Book Fair
德国法兰克福大学阿多诺广场(衣若芬摄) |
友人提醒我慎选住宿的区域。
我说:“为了交通便利,我都订在火车站附近,拉着行李就能入住。”
友人说:“法兰克福的中央车站附近比较乱啊!”
我把预定的旅店输入谷歌地图,乖乖,还真的是网友标记的红区:毒品、流莺、游民…。到达法兰克福是晚上8点,正是那里的风月良宵。
于是改定距离不到一个小时车程的美因茨(Mainz),莱茵河边老城镇,应该安静稳当吧。
阴错阳差,我下火车的地方,是法兰克福国际机场!
火车上邻座是中国来的小伙子,足球员似的宽肩膀,黝黑的结实手臂,奇怪的是,手指头有些变形~。他注意到我的视线,主动告诉我:是从6岁开始敲鼓,敲出来的“成绩”。
大概第一次到欧洲,几天没有对象说华语,他特别健谈,眉飞色舞—怎样辛苦才搞到签证,明明要到德国考大学,中介却卖给他去意大利的机票…。我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听到车上广播说法兰克福国际机场,没太在意。
然后,火车即将停靠美因茨的下一站:法兰克福国际机场。我起身问前座的女乘客,才晓得刚才广播说的是美因茨站铁道维修,不停。要下车的乘客必须在美因茨的前一站转车。
然后,我拉着行李混在机场的旅客中,电扶梯上上下下,遍寻不着前往美因茨的车班或是巴士站。我,是不是就干脆直接找机场的酒店住下?那么,机场的出口在哪里呢?
新加坡友谊书斋邀请我办我的个人书展,我没有参加过个人书展,没有概念是什么模样。我说我正准备旅行,会去法兰克福哦,很无厘头的关联。
国际书展是图书版权交易和展销的场合,我的书展,算是稍稍归纳我的写作和出版历程吧。没有计算过自己总共创作和编著过多少书籍,还曾经出版过电子书。我为何写?如果为了有助于职场升迁,应该专心正业,只写学术研究文章,别管那些对考评毫无用处,甚至被质疑多余的零分创作。说是“斜杠”,可主宰你、审查你是否能保住一个饭碗的“大人”,未必认同。
“电子书啊。”徘徊在法兰克福机场,人潮各奔前程,逐渐空旷,耳畔响起那位主管的声音,看书名就晓得不是硬实的学术论著。我看着他的铜铃大眼,那眼球连结视觉神经,通往大脑,那大脑里面,装着什么?
虽然询问处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可以搭几号地铁,我依他指示到月台,悬挂的电子看板却不见那班车的资讯。问了其他等车的人,有的告诉我,应该在对面月台。
辗转到对面月台,一个人也没有。电子看板也熄灭了。
被行程抛弃的旅人,我坐在铝制的行李箱上,热、渴、困。会不会在我睡着以后,被保安叫醒去办公室,那么我的一宿住所就有着落了?还是,既然我买的是德国通行的车票,下一辆来的火车,管它去哪里,走吧。前几天在柏林转车,差点儿搭上直达车,直达地—就是这里嘛!
迷糊间,叫醒我的是一位碧蓝眼睛德国女大学生,听说我要去的地方,说我们同一方向。我像被她捡到的流浪猫,很想紧紧跟着她。
“快下车,去抢坐出租车,你的旅店在河对岸,现在已经没有巴士了!”她几乎是把我推向车还没停稳的月台。我跟着众人朝黑暗中两盏车灯奔去。
第二天,在法兰克福歌德大学校园看见了灰蒙蒙玻璃屋里法兰克福学派学者阿多诺(Theodor W.
Adorno)用过的书桌椅,桌上摆放了节拍器和他的著作及手稿,代表他一生对音乐和社会的思辨。一个人的书展,原来是这样啊!
我选了32本具有代表意义的著作,交给友谊书斋,其中一些是已经绝版的作品。一个随时可以写作的人,我没有固定的书桌;我没有节拍器计算时间和节奏。阿多诺批判文化工业(Culture
industry);在后工业时代,我就是写作,任凭商业市场给予我挑战和考验。
2023年9月23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