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洋画派非憧憬》一文中,我提到了“有图有真相”,举了新加坡第三代画家林仰章的《亭亭玉立》致敬陈文希画群鹭的例子。现在,我们再来“有文字有证明”─“南洋画派”不是从Nanyang art, Nanyang style的曲解翻译,且看1980年1月1日的《星洲日报》,钟泗滨(署名钟四宾)的文章《建立起南洋画派》,他说:
新加坡的绘画在最近才被提倡和受注意,目前的趋势,纯粹从事西洋画或水墨画都是不合适的,因为我们处于亚细安这个地区,应该向南洋画派发展,要从新加坡这个地方去找新加坡的风格调子,无论话是好是坏,都是我们自己的东西。
至于怎样建立南洋画派,他没有具体完整的理论,但是指出了方向:“配合工艺美术,……只有从题材上着手,才能出现南洋的风格。”
钟泗滨早在10年前就已经结合工艺美术和本地题材创作,1970年的《灯笼制造》(秋斋收藏),将学习后期印象派画家例如高更的分隔主义画风立体化,本来作为图像轮廓线的部分,用竖立的金属圈绕,形成浮雕的效果。制造灯笼的艺人手拿铜管笔正在着色,他的头顶上方悬挂完成的灯笼,那盏上下装饰如意纹的红灯笼充满喜庆气氛,使人联想中秋节的风景。衬底的麻布朴实粗糙,暗示工作场所的陈年老旧。灯笼和人物的衣衫同材质布料,区块里面错落不一的纺织纹理呈现韵律般的起伏。
这种混合媒材的造型艺术,是“绘画”吗?钟泗滨突破了用画笔平涂的技法,创造带有实验趣味的视觉印象,直接告诉我们:“南洋画派”沿用“画派”的词语,却超越绘画形式。如我先前谈的,现在“南洋”是超越国家和族群的审美概念,“南洋画派”也是,而且是动态流变的审美概念,便于指称的品牌。
2011年4月2日在纪念刘抗百岁冥诞的国际研讨会上,Rawanchaikul Toshiko女士发表了《南洋艺术与他者》(“Nanynag
Art” and Otherness),认为刘抗等画家的“南洋”身份经过了以中国或西方为中心,南洋是双重的边陲,到去峇厘岛写生,看见更为边陲的“他者”,反而重新建构自我的过程。我请教她关于南洋画派的问题,她肯定南洋画派,可惜没有时间细讲。至少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南洋艺术包括周边国家的风土,而不必限定新加坡,所以“南洋画派”的提法优于“星洲画派”。
那么,所有的新加坡画家都属于南洋画派吗?不尽然。先驱画家开创南洋画派,后继者可能依循,也可能毫不在意。南洋画派的品牌效益在市场经济和国家社会。
南洋画派是“别人对我的认识,给我贴的标签”。“贴标签”可能会让有的人担心名实不符、刻板拘束,于是不安或不爽。站在品牌经营的立场,与其面目模糊,不如清晰明朗,大众先知道和掌握得住品牌调性,之后再加以优化细分。
如果你熟悉海上画派吴昌硕的花鸟画,看黄葆芳和范昌乾的作品想必会似曾相识。范昌乾的弟子赖瑞龙还师从过岭南画派的赵少昂,当我们为他们贴上“南洋画派”的标签,彰显继承中国又开展南洋风格的层次感,就区隔和定位了他们的品牌。在相对海上及岭南画派人数少的南洋画派范围里,保有辨识度和可见度,为国际艺术市场的经济效益加分。
新加坡的国家治理,底层思维里兼容品牌建设,将南洋画派放在国家美术历史的脉络,巩固国民肯定“我们也有自己的美术”,也就是视南洋画派为文化资产,具有一定的社会效益。
在2023年苏富比现当代艺术品拍卖会的展场,听到一对青年男女的对话。
男:这是张荔英……
女:这不是红毛丹吧?
男:傻子,红毛丹和荔枝分不清吗?
女:南洋画派还是红毛丹好看些。
男:还是荔枝好吃些。
女: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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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星期日)下午2时半,衣若芬主讲【‘狮城美术·百年光华’展览的历史意义】,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6楼Recital
Studio,免费入场。座位有限,先到先得。
2023年7月15日,新加坡《联合早报》“上善若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