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周圍,有「哈韓族」也有「嫌韓族」。
哈韓的朋友把去韓國旅遊當成辛勤工作的最好慰勞,去韓國像是「行灶腳」(到廚房似的經常)。我雖然研究韓國,但很少看韓劇,演藝人員知道的也不多,再加上他們大概不少人整容過,覺得有些人長得挺像,就更難辨識了。去韓劇的拍攝現場親身體驗,是近年來流行的旅遊方式,因而捧紅了濟州島、江原道等地方。有次無意間發現我的住處離「咖啡王子一號店」不遠,惹來友人尖叫,直說要到韓國看我。
在我的臉書上談韓國大小事,有時會引來嫌惡韓國的留言。就連談蘇東坡,我成立的「愛上蘇東坡」粉絲團,也有人諷刺說:「韓國人又要說蘇東坡是韓國人了吧?」
討厭韓國的人,往往是因為一些真假言論流傳─「韓國人說豆腐是他們發明的」、「韓國人說端午節是他們的節日」、「韓國人說孔子是韓國人」…這些「歸屬權」的認定,造成國際間的不快,也造成有學術良知的韓國歷史學者的困擾,並且嚴重影響了韓國的形象。
這些總愛誇張歪曲事實的韓國人,最近網路上給了他們一個名號,叫做「國蹦」(국뽕, gukpon)。「國蹦」的漢字詞是我翻譯的,是「國家」(국가, gukka)的「國」(국, guk)和「philopon」(히로뽕或필로폰)的「pon」(뽕)組合而成。
Philopon就是Methamphetamine(甲基安非他命),是一種中樞神經興奮劑毒品,俗稱冰毒。「國蹦」的人,像是吃了毒品,產生自信滿足的愉快幻覺,甚至依賴毒品,不吃就會感到沮喪而無力。我將這個韓語詞譯為「國蹦」,因為他們一談起國家很偉大,就會自我膨脹而振奮蹦跳,一旦遇到不樂於承認的事實,就像洩了氣,情緒低落。
簡單地說,「國蹦」就是極端的民族主義,類似的情形不只存在於韓國。韓國的社會集體性,加強了或者說提供了「國蹦」的溫床。
初學韓語的時候,常被問到:「為什麼學『我們的話』?」我即使曉得對方說的「我們的話」就是指韓語,還是覺得不習慣。韓國人稱呼自己的家人,總是要說「我們的」─稱自己的父母親「我們的父母親」;稱自己的孩子「我們的孩子」;稱自己的老婆也說「我們的老婆」,對方當然不會把「我們的」誤解為「共有」。
也許韓國的「我們的共同感」使得說「我們的」比說「我的」親切,「我們的」帶著概念上的「分享擁有」。那麼,如果強調個人主義,主張自我意識,就是違反了「我們的」社會習俗,容易遭受「不合群」的批評。
這可以說是儒家宗法制度的現代體現,個人必須在群體中得到接納和認同。過於疏離的話,不但會被排斥,失敗的人際關係往往導致失敗的人生。遵守「禮」,成為維繫人際關係的基本教養。
愛「我們的」民族、愛「我們的」國家,都是無可厚非的,這才凝聚團結的力量,只是不宜過度。
另一種極端的「國黑」(국까,gukga,국가+까다,揭露國家汙點)份子,則喜歡抨擊抹黑自己的國家,同樣也應該避免。
過猶不及,「國蹦」和「國黑」,都是韓國的自我反省。我「哈韓」或「嫌韓」的朋友或可一思。
(2014年1月18日,新加坡《聯合早報》)
(2014年1月18日,新加坡《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