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從新加坡專程飛回台北,慶賀曾永義老師七十大壽
衣若芬有兩個老師,一位是院士;另一位也是院士。」─7月4日晚上,友人發了一封這樣內容的電郵給我。
一個研究生能得到一位博士論文指導教授的悉心關照已經是萬幸,老天眷顧,我擁有兩倍的「萬幸」,兩位博導都為我指點迷津,使我在「摸著石頭過河」的研究過程中不致於踏空。兩位博導近年先後當選學術界最高榮耀的「中央研究院院士」,實至名歸,弟子我也沾了餘光。
20多年前,文學與圖像的跨學科研究還是個嶄新的領域。撰寫碩士論文《鄭板橋題畫文學研究》時,曾永義教授便鼓勵我披荊斬棘,大膽開拓。曾老師在戲曲及民俗學方面的創研之功,有目共睹。我拜於「曾門」,老師並不限制我的研究興趣。承蒙老師的廣闊胸懷,任我發展,在我提交論文,開始鬆散之際,要求我報考博士班,繼續深造。
並非「師命難違」,而是想給自己的未來一個嘗試的機會,我硬著頭皮準備筆試和研究計畫口試,僥倖錄取。攻讀博士課程期間,曾老師認為我需要藝術史學科的指導教授,以充分實踐文學與圖像的雙向研究。我向石守謙教授請益,那時台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還沒有開設博士班,我便成為石老師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
「曾門」與「石門」的氣氛不同,兩位老師的性格也迥然。文學和歷史的研究方法差異,我時而徘徊困惑;時而執兩用中,既然選了比別人難走的路,只有下加倍的功夫,讀加倍的書。
台大中文系以「好酒」著名,1980年代末,孔德成、臺靜農諸位先生還在世;林文月、周富美幾位女老師的酒量不遜鬚眉。曾永義老師自封「酒黨黨魁」,強調「黨」字是簡體的「党」─「尚『人』不尚『黑』」。我們師生聚會,曾老師總叫我們「徒兒」,稱女弟子的丈夫「徒夫」。老師常說,要「人間愉快」,愉快地生活、工作。我的一點酒量,算是在餐敘時敬陪末座累積成的吧。曾老師喝酒,即使醺醺然,也從不耽誤正事,第二天清晨還是早起讀書寫作,數十部學術專著和十多本散文集,證明了老師努力的成果,是徒兒的學習典範。
曾老師「飛揚跋扈酒杯中」,灑脫豪邁而不失俠骨柔情。他會為英年早逝的晚輩同事在電話那頭飲泣,也會興致勃勃地要乘坐我的「小綿羊」50CC摩托車!
那天在老師家討論論文後,正要告辭,老師說要去學校,我打算為老師招計程車,老師竟然說不必,我載他去就好。
我可嚇壞了。大塊頭的老師敢坐,我不敢載呢。沒想到老師對我的騎車技術那麼信任,從長興街到台大,我危危顫顫地騎,花了雙倍的時間,手心都流汗了。
嚴謹和藹的石守謙教授是我遇過最愛教學的老師。石老師的研究討論課很少中間休息,更從未「準時下課」。我常想,老師怎麼總是氣定神閒,不喝水、不上洗手間呢?進入石老師的課堂,像是與世隔絕的桃花源,繽紛多彩的盡是學問與思辨。即使大地震來襲,老師也穩坐不亂,等動靜平復後,又繼續討論。老師擔任行政要職,仍堅持教學,晚間上課,不知午夜已至,地鐵巴士之既絕,學生家長還在門外等候著愛女。
「中央研究院院士」不分地域國籍,推崇的是對學術的貢獻,在新加坡也有「中央研究院院士」,例如王賡武教授。
做為院士的學生,唯有用功,以不負師恩。
為慶祝南大中文系成立十年,我主辦了「學與思:國際漢學研討會」,會議邀請曾永義教授擔任主題演講貴賓,適逢曾老師榮膺院士後的第一場演說,意義非凡,歡迎大家共同聆聽。詳情請上南大中文系網頁查詢。
(2014年7月12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2014年7月12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