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来 Pineapple

Saint Augustine 像椅背有两颗凤梨/黄梨(衣若芬摄)

去年新加坡总统大选时,尚达曼先生选择黄梨当竞选标志，寓意繁荣昌盛和幸运兴旺。台湾又称黄梨为“凤梨”，18世纪台湾的《番社采风图》题记：“黄梨…果末有叶类凤尾，故又名凤梨”。有一次我带了凤梨酥给学生品尝，他们说：“一直听说台湾凤梨，原来就是菠萝呀！”

我以前只吃过菠萝面包，不晓得是因为面包的外形，也不晓得菠萝和凤梨是同类的水果。“凤梨”、“黄梨”、“王梨”的闽南语都谐音“旺来”，是新家入厝、开业、过年的好兆头，这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黄梨寓意繁荣昌盛呢？石榴多子，不也是繁荣昌盛吗？

直到看了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的“马尼拉大帆船”(Manila Galleon: From Asian to Americas)特展，发现展品不少黄梨的装饰，追查黄梨的起源、传播、种植和加工，才恍然大悟。

张省卿教授在《异托邦凤梨仙果之西传》文章中提到：黄梨最早原产于巴西、玻利维亚、巴拉圭一带。哥伦布在1493年第二次探险美洲期间见到黄梨并且留下纪录。1514年黄梨被引入西班牙，栽培在贵族的温室供观赏，成为绘画和研究的对象。其后西班牙人又把黄梨带到菲律宾、夏威夷、印度、马来半岛和中南半岛，广为栽培。

我也查到资料，新加坡的黄梨种植约始于1637年。到了19 世纪，黄梨已经成为新加坡的主要农作物之一。台湾栽种黄梨稍晚于新加坡，大约从17世纪末开始。地理环境和气候是黄梨生长的天然条件，黄梨的经济效益则有赖于销售保存的技术，也就是加工为罐头。

新加坡是全球较早生产黄梨罐头的地方，时间是1884年。被日本统治的台湾力图在农业经济上急起直追，大阪商人冈村庄太郎和台湾总督府技师新渡户稻造前后在1901年和1902年参访当时全世界最大的黄梨产销地新加坡，学习经营管理和制造方式，开创了台湾的黄梨产业。比新加坡稍晚，夏威夷在1892年开办黄梨罐头工厂，到了1920年代，产值领先新加坡。

小时候暑假去外婆家，老砖房后面就是黄梨田，晚上总有蛙叫虫鸣，硬梆梆的床板让我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读中学时，母亲曾经翻阅我的画册，说台湾女画家陈进一定没有下过田：“旺来没戴手套怎么拿？”

我感到艺术作品和现实生活的落差。旺来要卖钱才有富庶繁荣，它头上乱糟糟的丛叶像凤凰？身上鳞片般的果块可能刺伤人，童年的印象，黄梨就是面目狰狞，吃了还会刮破唇舌的水果。

所以，看到《马尼拉大帆船》展览的《无染原罪圣母像》（Virgin of the Immaculate Conception）和《圣奥古斯丁像》（Saint Augustine）木雕都点缀着黄梨，寓意着宗教的兴旺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染原罪圣母”的意思是圣母玛利亚天生没有人的原罪。她双手合十作祈祷状，脚下踩着象征纯洁的新月和象征罪恶的蛇，显示圣母的纯善能制服罪恶。新月和蛇的右边有一颗黄梨。奥古斯丁（354 -430）是神学家，也是天主教教会的圣人之一。《圣奥古斯丁像》通常以拿着笔书写的样态表现，这尊像中，他的椅背左右各有一颗黄梨。

美国有一座崇拜无染原罪圣母的教堂，以黄梨为标志，在网页上表示：由于黄梨在欧洲很罕见，是珍贵的宴席水果，因此黄梨象征款待和友谊，热情好客。是的，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的塔顶也有黄梨金雕，慷慨欢迎四方宾客。

按照这个逻辑，1565年至1815年航行于菲律宾马尼拉与墨西哥阿卡普尔科（Acapulco）之间的船队，称为马尼拉大帆船（Galeón de Manila），首先定居菲律宾的圣奥古斯丁会传教士，用开拓新世界的黄梨为符号；无染原罪圣母像用黄梨迎接信徒，好像就有兴旺的兆头了！

不过，“兴旺”毕竟还是俗世的愿望，有没有更深的宗教涵义呢？下次来揭秘看看。

 

2024年3月2日,新加坡《联合早报》“上善若水”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