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義教授和台灣戲劇名角(衣若蘭攝) |
隨著《楊妃夢》第四齣「馬蒐悟夢」的劇情穿越時空而來,我的思緒,也隨著唱詞和曲音穿越時空而去,到1980年代。一個徜徉於台北「青年公園」的中學女生,在十數個戲台前盡情觀賞歌仔戲、布袋戲等各種民俗演藝,認識了「曾永義」老師的大名。
我的高中語文老師之一──林杏音老師,是台灣大學中文系畢業,從林老師談「課外文學」,得知了研究《詩經》的裴溥言老師、研究哲學的陳鼓應老師。雖然心嚮往之,但是以那時的平常成績表現,總是在及格邊緣的數學,讓我自覺不敢妄想進入杜鵑花城就讀。
好運氣不必太多,一次關鍵的「臨門一腳」,紮紮實實的考試,將我「踢」進了台大,轉瞬十二年,直到獲得博士學位。
大學三年級時,被選為中文系學會會長,和幾位也喜歡舞文弄墨的同學,為校園的風景繪畫桌曆寫詩,這竟是我最初「題畫」的經驗。這一套校慶紀念的桌曆,我手邊已無留存,友人在網路上看到了,轉知予我。再讀自己青澀的字句,像是望著自己遠去的背影。一首題作〈印象〉的小詩,為台大的校地之一,溪頭的孟宗竹林而寫:
只是一種假設
自你曾去的地方
我來
循著深邃的
路的眼神
慶幸自己沒有錯過青春美好的歲月,痛快玩樂讀書。這次為慶賀恩師曾永義教授七十五歲壽誕,回到母校參加「曾永義先生學術成就與薪傳國際學術研討會」,發表論文的場地,正是過去的研究室。多少回穿過中庭草地,那株林文月老師筆下的印度黃檀屹立如故,歷史的深度和文化的厚度,包容了我們的不羈狂放。
曾經有研究生注意到,我是南大中文系上唯一從本科到博士都在同一所大學就讀至畢業的老師。我說:「『轉益多師』固然能增廣學習的幅度;然而,人文學的師承脈絡也很重要。專精一致,把老師的功夫接續下來,再推擴繁衍,青出於藍,未嘗不是一種安身立命。」
白天開學術會議,晚上看演出,都是曾老師編的戲曲。首晚是七齣精選的折子戲:《楊妃夢》、《牛郎織女天狼星》、《射天》、《慈禧與珍妃》、《孟姜女》、《鄭成功與臺灣》、《李香君》,京戲、崑曲、豫劇;曹復永、唐文華、王海玲,名角匯演,極盡耳目聲色之享受。第二天晚上是全本的崑劇《梁山伯與祝英台》,家喻戶曉,被曾老師稱為「民族故事」的傳奇,被賦予了新的詮釋:積極主動的祝英台,追求幸福的勇氣,頗有當代之風。
包括曾永義老師和王安祈老師,幾位台灣戲曲研究的學者近十餘年陸續投入了劇本的創作,佳構連連。今年在新加坡華藝節,看王安祈老師率領國光劇團演出的《百年戲樓》,更感傳承與創新之不可偏廢一端。強調創新,不可無根,否則亂無章法,七拼八湊。不可客氣地說,這種掛「開創」之名,胡賣「新鮮肉」的戲法還為數不少。
蘇州大學周秦教授為曾永義老師的劇本譜曲,將五本崑劇合為一集,取古代海外仙山「蓬萊」、「瀛洲」之名,簡言為「蓬瀛」,又喻指台灣,書稱《蓬瀛五弄》,蓋古樂曲也叫「曲弄」。我借用《蓬瀛五弄》,拙文〈蓬瀛戲弄〉,呼應王安祈老師說的──認真「玩」;「戲弄」本也是唐代的一種演出形式,任半塘先生大作《唐戲弄》是一例。
研究戲曲的會議熱鬧活潑,周秦教授一邊發表論文一邊唱將起來,末尾還擫笛,命千金周南演唱今年十二月即將推出的曾老師新戲《蔡文姬》片斷,大家聽得如痴如醉,欲罷不能。
如果有人再問我:「學文學藝術有什麼用?」我願意以這〈蓬瀛戲弄〉告訴諸君,文學藝術是上天的恩賜,人間的福報。仙樂飄飄處處聞,一生玩不夠,代代有乾坤。
2016年 5月 7 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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