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南发先生的书《隔岸看山—书画名家访谈录》上得知秋齋主人曾国和先生的收藏概况,一直无缘拜观。欣喜适逢《联合早报》百年庆(合并两报,《南洋商报》创办于1923年;《星洲日报》创办于1929年)的“狮城美术,百年光华”特展,秋齋慷慨借展,加上《联合早报》珍藏品中的21件书画,总共呈现了80位艺术家的160件作品,从南洋美专校长林学大,到1970年代出生的新移民,俨然拉开新加坡美术简史的长卷。
姚梦桐老师在2021年发表在国家美术馆“Perspectives
Magazine”和《怡和世纪》44期的鸿文,指出长期以来对于 “南洋风格”(Nanyang Style)、“南洋风”(Nanyang Feng)、 “南洋画派”(Nanyang
School)等词语的混淆和误译,认为所谓“南洋画派”,只是“论者心中的美丽憧憬”。
我读了姚老师的大作,回头翻阅我在《南洋风华:艺文.广告.跨界新加坡》里,那篇《追随高更去峇里》,说刘抗、陈文希、陈宗瑞和钟四宾(泗滨)1952年的峇里岛写生之旅,是“树立南洋画派风格的壮游”。如果“南洋画派”是1980年代演绎/讹变的结果,我的结论便必须调整—像是被老师多给了分数的考卷,总归应该诚实面对答错的问题。
然而,我也心有疑虑,姚老师文章的材料大多根据史料,也就是文字叙述,文字的使用和诠释因时因地流动衍化,未必是唯一且一致的。本着“文图学”根据文本为立论和判断的基础,有没有充分的图像文本显示什么是“南洋风”、“南洋风格”?为什么“南洋画派”不能算成形?
今年2月26日,国家美术馆郭建超前馆长主讲的《南洋两风(格)》,以及其后和辛友仁副馆长的对谈,强调了姚老师提出的问题意识,从而更为细致地梳理“南洋风”和“风格”的词源及指涉。我请教两位主讲者:“画家本人,以及非华族的艺术家如何看待这些语词?”结束以后,一些听众来感谢我,说听我解释,才明白这些语词并不单单是美术用语,它们关涉我们的自我存在认识:我们的混搭饮食早就被餐饮业者大打“南洋风”;带有新加坡式英语/华语的交谈与书写,是不是“南洋风格”?
至于是否成为派别,需要作品的积累、时间的沉淀,还有,我认为关键的,是学术意义的阐发、收藏市场的肯定。可惜当时我看过的新加坡先驱画家作品较多,第二代画家作品较分散,其后的画家作品零星知晓,不足以支撑我的推想。
终于,观览秋齋藏新加坡书画,清清楚楚绽放南洋光彩!
“狮城美术,百年光华”特展开幕那天,我上午才飞了12个多小时从慕尼黑回来,晚上受邀为龙应台老师接风洗尘,欢迎她时隔5年,再莅临新加坡演讲。想想特展开幕必然冠盖云集,我的体力和精神恐怕无法应付,便在家休息。
错开人潮,在新加坡华族文化中心静静欣赏,毕竟,这是《联合早报》盛事,难得秋齋初次公开300多件新加坡藏品中超过一半的书画,怎可轻率错过?周边的观众络绎不绝,两位妙龄女子在李福茂的花鸟画前轻声讨论“工笔”和“写意”的差别。陈瑞献画的《熊猫》被频频说“很cute!”拍照打卡。
曾国和先生告诉我,他主要收藏近代以来中国书画,身为新加坡人,自然而然关心本地艺术。陆陆续续收藏,重点是主题关联新加坡,以及构成历史系统。你看新加坡河船、牛车水、市场街景,都是画家眼中的生活气息。如果依照时间顺序,可以排列出自南洋美专教育着重写实和社会关怀的意识,融入西方后期印象派、东南亚蜡染(batik)于中国文人笔墨的技法,近百年来的样貌。这些作品或许不能代表全部新加坡美术,但至少形塑了南洋风格的基调,绝对满满南洋风情。
“南洋画派”成立吗?我认为是的。让作品当面展露,下次我们举例来看。
(2023年6月18日下午4点,衣若芬导览”狮城美术.百年光华”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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