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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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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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27
愛自己很自私嗎?
衣若芬攝(Sungei Buloh Wetland Reserve) |
有此衣說讀給你聽
英國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著作《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影響很大。除了在遺傳演化理論方面強調基因複製的決定作用,還讓社會學從中接收模因(meme)為文化延續的觀念。更為普遍的,是顧名思義的誤讀,把"基因"做為修辭,說"人天生就是自私的,是基因造成的啊!"
所以愛自己,做個自私自利的人,奉行個人至上的主義,理所當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愛自己是一種本能"。
"本能"的意思,是不用學就會。我們來看看心理學家怎麼理解人的本能: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提出生和死兩種本能。生的本能(Life instincts)包括飲食和性慾;死的本能(Death instincts)指不顧性命去爭鬥,這兩種本能都沒有"愛"。無論愛己還是愛人,需要學習和模仿。
"智"和"仁"是儒家關心的兩大主題,《荀子.子道》裡,孔子向三位學生子路、子貢以及顏淵分別問了同一個問題:"知(智)者怎麼樣?仁者怎麼樣?"
子路回答:"智者讓別人認識自己,仁者讓別人愛自己"。孔子說:"子路可以稱得上是個讀書人(士)。"
子貢回答:"智者懂得認識別人,仁者懂得愛別人。"孔子說:"子貢可以稱得上是個有德行的讀書人(士君子)。"
顏淵反求諸己,他的看法是:"智者認識自己,仁者愛自己。"孔子說:顏淵可以稱得上是個明白事理的讀書人(明君子)。
"認識你自己",傳說是鐫刻於希臘德爾斐阿波羅神廟大門上的神諭箴言之一。認識自己才是智者;仁愛之心,從愛自己開始。
那麼,愛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呢?蘇東坡在《揚雄論》裡用兩個相對的語詞─"同安"和"獨樂"辨析。他說:
夫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惡之論,唯天下之所同安者,聖人指以為善,而一人之所獨樂者,則名以為惡。天下之人,固將即其所樂而行之,孰知夫聖人唯其一人之獨樂不能勝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惡之辨。而諸子之意將以善惡為聖人之私說,不已疏乎!
揚雄是西漢的思想家,他認為人性不是孟子說的性善;也不是荀子說的性惡,是善惡混的。人是善是惡,要看他怎麼"修",善惡是後天決定。
蘇東坡反對揚雄的說法,他主張人性最初是無善也無惡的。天下人都過著平安的生活,聖人稱那是"善";一個人過著自己快樂的生活,聖人稱那是"惡"。這裡的"善"和"惡"並不指是非對錯,聖人也沒有說"獨樂"不能勝過"同安"。
范仲淹《岳陽樓記》的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標榜個人之樂在天下之樂後面。孟子說:"獨樂樂,不若與眾樂樂。"又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些,都沒有否定"獨樂"的意義,而是認為有優先順序,或是依個別情境看待"獨"和"眾"(天下)。
換句話說,"獨樂"不需要被否定,甚至我們可以往前推衍:如果一個人不能"獨樂",天下怎可能"同安"?即使表面上天下"同安",一個人不"獨樂",那麼"同安"對這個不樂的人也是沒有意義的。
再說,"獨樂"不妨礙"同安",一個人"獨樂"而讓天下不安,那就是自私了。"獨樂"和"同安"之間,應該取得平衡及和睦。用現代的觀念來說,就是個人自由不違背公共秩序;個人自由不影響他人自由;不對他人的行動先入為主地強加判斷。這樣的"獨樂",就是健康的"愛自己"。
相對於《自私的基因》,美國生物學家戴維.斯隆.威爾遜(David Sloan Wilson)的《利他之心:善意的演化和力量》(Does Altruism Exist? Culture, Genes, and the Welfare of Others),則發現利他行為對族群繁衍的助益。
自私?利他?我相信顏淵的話:"知者自知,仁者自愛。"
2021年3月27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選自衣若芬:《倍萬自愛:學著蘇東坡愛自己,享受快意人生》
2021/03/26
2021/03/25
如夢之夢
如夢之夢
你有失眠的困擾嗎?東坡比較少失眠,白天還睡午覺呢。
東坡睡得好,還救了自己。何薳《春渚紀聞》記載,發生烏臺詩案時,東坡被關押,一天晚上有人帶了個小箱子進他的牢房,拿箱子當枕頭,倒地就睡。大約半夜兩點,那個人推醒東坡,向他賀喜,東坡問他喜從何來?他說:「您安心睡吧!」然後拿起小箱子走了。原來,朝廷有意刺探他的心理狀態,所謂「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東坡胸懷坦蕩睡得好,「鼻息如雷」,無事!那個陪睡的小吏大概被東坡的鼾聲吵得受不了吧。
他睡得好,也害了自己。在惠州他寫了〈縱筆〉詩:
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
曾季貍《艇齋詩話》記載,當時的政敵章惇得知東坡還能「春睡美」,覺得打擊東坡的力道還不夠,於是把東坡貶謫到天涯海角的海南儋州。
夢中得句+預知夢
睡得長,夢也多,東坡特會做夢。詩人做夢就是和凡人不一樣,他敏感細膩,夢裡也在寫詩,叫做「夢中得句」。東坡有時把夢裡的詩句記下來,記不全,或是夢中句不成一首詩的話,他就補足成篇。他有不少感人的記夢作品,〈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就是夢見元配王弗;他在海南島還夢見過父親蘇洵和繼室王閏之。
更奇妙的是,東坡做過「預知夢」。比如〈應夢羅漢記〉寫他夢見顏破流血的僧人,第二天在廟裡見到了一尊面貌受損的羅漢像,於是請回羅漢像,修整好放進神龕,在母親程夫人的忌日供奉於黃州安國寺。
現在我們再來講一個集合「夢中得句」、「預知夢」和晝寢的一連串記夢故事。發生在哲宗元祐六年(1091),他知潁州(安徽阜陽)之前幾個月。東坡從杭州回京師途中,夜宿吳淞江,他夢見仲殊和尚帶了琴來,彈出的琴聲很特殊。東坡仔細看了琴,這把琴破損得很嚴重,而且─咦,琴不是應該七條絃的嗎?怎麼這琴有十三絃?東坡正在納悶,仲殊告訴他:「這琴雖然破損,還可以修復。」
東坡問他:「為什麼這琴有十三絃?」
仲殊沒有回答,口誦一詩:
度數形名本偶然,破琴今有十三絃。此生若遇邢和璞,方信秦箏是響泉。①
東坡說自己在夢裡明瞭,可一覺醒來,忘記了。
第二天白日,東坡睡覺,又夢見仲殊來,相同的夢再做一遍,仲殊又誦了同一首詩。東坡這回驚醒了!讓他更吃驚的是,真實的仲殊這時剛好來拜訪他!
他問仲殊:「你曉得你兩度入我夢境嗎?」
仲殊不曉得。
當下頓悟
過了三個月,夢中詩裡的「此生若遇邢和璞」出現了。
邢和璞是個道士,他在唐玄宗開元年間和房琯出遊,到了一間破廟,兩人在老松樹下歇息。邢道士指了指地面,找人鑿開,挖掘得一個甕,甕中藏有唐高宗時大臣婁師德寫給智永禪師的書信。
邢道士笑著問房琯:「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房琯當下頓悟,原來自己的前身,正是智永禪師,書聖王羲之的七世孫。
「邢和璞房琯悟前世」的故事被繪成圖畫,東坡的堂妹夫柳仲遠家,就藏有畫家宋迪臨摹唐畫的作品。東坡欣賞了宋迪的畫,記敘吳江舟中的異夢,還題了詩:
破琴雖未修,中有琴意足。誰云十三絃,音節如佩玉。新琴空高張,絲聲不附木。宛然七絃箏,動與世好逐。陋矣房次律,因循墮流俗。懸知董庭蘭,不識無絃曲。②
柳仲遠見東坡喜愛這幅畫,便請駙馬都尉王詵(晉卿)臨寫成短軸,名為《邢房悟前生圖》,東坡作詩:
此身何物不堪為,逆旅浮雲自不知。偶見一張閑故紙,便疑身是永禪師。③
東坡還寫了意味深長的偈詩:
前夢後夢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正好長松水石間,更憶前生後生事。④
這四首詩可以從不同層面解讀。我在《蘇軾題畫文學研究》裡,朝向「徵實」的角度分析,對應到元祐年間的政治情勢。
我認為房琯影射宰相劉摯,在②詩裡的琴師董庭蘭受房琯寵信,結果造成房琯敗落。③詩裡裝神弄鬼,拿一張舊紙就讓房琯迷信的邢道士,意指同樣姓「邢」的邢恕,他讓本來被司馬光擢拔的劉摰,在司馬光去世後變成不倫不類,非琴非箏。
破琴有異聲
我們還可以從「悟道」的角度來談這四首詩。
琴應七絃,秦箏為十三絃,仲殊帶到東坡夢裡的,是十三絃的樂器,而且還是破損的。即使破損,音質卻不差,為何如此呢?①詩仲殊說了:「度數形名本偶然」,「琴應七絃,秦箏為十三絃」,是誰規定的?就是人嘛!為什麼這樣規定?「偶然」啊!沒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破琴一定不能彈嗎?不會的,東坡夢裡聽見了「異聲」。什麼是「異聲」?和平常不同的琴聲。「異聲」就難聽嗎?不會的,只不過「不同」 罷了。我們何時才能接受秦箏和響泉琴如一?要遇到像邢和璞之類的人提點。
有了高人提點,就一定悟道嗎?你看房琯,說是知道自己前身是智永禪師,他在此世的作為,並沒有延續智永的才華和德行。所以,光知道沒有用,東坡在②詩說「陋矣房次律,因循墮流俗」,「房次律」就是房琯。東坡批評他鄙陋卑俗。
那麼,應該怎麼辦呢?③詩說「此身何物不堪為,逆旅浮雲自不知」,這輩子有如行旅,世事如雲煙過眼,用佛家的話來說,是無自性的,不拘執於固定的形態,也拘執不了。隨時可能有機緣開悟,只要你保存開明的靈性。
最後,④詩講明了:「前夢後夢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夢」與「真」都是「幻」。我們很容易聯想到《金剛經》裡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電,應作如是觀。」我們在山水間、古松下講的前生(身)後生事,到底想的是什麼呢?明知是幻,何必再說?說再多也是空話。
但我們畢竟是肉身之人,我們活在「有為法」裡面,我們只能「作如是觀」,往那個方向去想、去看,我們做不到氣息尚在,就化為夢幻泡影(靈異?)。
因此,還是要活,超越此生有限生命地活,「前生」加「後生」拉長了活,並且在那活裡認知自己的存在。
選自衣若芬:《倍萬自愛:學著蘇東坡愛自己,享受快意人生》(臺北:有鹿文化,2021年)
2021/03/13
向蘇東坡學管理
多年以前,一位長輩學者邀我去教MBA和EMBA。我雖然知道EMBA的全稱是Executive 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不管是高級還是行政商業管理,這範圍離我天高雲遠。從小數學就很差;高中承蒙老師"開恩"給了及格的分數才畢得了業;考大學選填科系志願,毫無雜念,商學院和我沒關係。
"不是要妳教經濟學,不用擔心數學能力。"他說:"是教管理。"
"我不喜歡人家管我,當然也不想管人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嘛!"我說。
"管理不是管人而已,也不一定要管人……。"他的手勢讓我更不明白。
我想不出可以轉移的話題,只能拿起水杯猛喝,希望在我放下杯子的時候能夠"管理"好我的頭腦,不大尷尬地隱藏無知。聽到他說:"比如妳剛才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一種人際溝通的管理。"
"這句話是孔子說的啊!"我放下水杯說,能感覺唇上有水痕。
他說:"《論語》裡面很多話都適用在現代管理。"
"我曉得了!"我打斷他的話,自顧自地說:"您是要我教《孫子兵法》……"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孫子兵法》已經很普遍,妳不是熟悉蘇東坡嗎?蘇東坡是個全才,教蘇東坡怎麼樣?"
我不好意思馬上婉拒,更不敢貿然承應。向蘇東坡學管理?我沒想過呢。
後來擔任行政主管,惡補一堆管理學的書籍,經常讀著讀著,想起蘇東坡,發現相通之處。
行政、教學、科研、家庭、寫作,徘徊擺盪。嗯,應該學怎樣管理時間。沒想到,不管是「蕃茄鐘工作法」、「四象限工作法」,即使有效,並不能解決根本的迷思。
這根本的迷思是:管理時間的目的,為了「節省時間」嗎?
電腦減輕了我們的記憶負荷;機器取代了我們的體力勞動,科技的創新發明,的確是節省了很多時間。明明節省了時間,怎麼我們還會很焦慮呢?我才明白,時間這種資源是有限的,你再怎麼管理,不像理財,能夠積累、增值,能夠攢存了以後再花。時間不可以的,不論你怎麼節省,怎麼管理,時間都會花掉。
所以,與其說管理時間,更精準的表述是在時間裡管理、分配自己的精力,有的人稱為「能量管理」。能量管理的方式之一,是為工作的輕重緩急和優先順序排列清單。
美國外科醫生Atul Gawande的書《清單革命:不犯錯的祕密武器》(The Checklist Manifesto: How to Get Things Right)特別強調清單在工作中形成的秩序感和規律性。蘇東坡辦公也做工作清單,而且還被人保留下來,事見周煇《清波雜志》:
番江寓客趙叔簡編修,宣和故家,家藏東坡親書歷(曆)數紙。蓋坡為郡日,當直司日生公事,必著于歷(曆),當晚勾消,唯其事無停滯,故居多暇日,可從詩酒之適。「欲將公事湖中了,見說官閑事亦無。」乃秦少章所投坡詩,蓋狀其實。
秦覯(少章) 是蘇門四學士之一秦觀(少游)的弟弟,他追隨東坡學習,寫詩贈東坡,《清波雜志》引的秦少章詩前兩句是「十里荷花菡蓞初,我公所至有西湖」,這裡的「西湖」是穎州的西湖。東坡每天晚上檢查寫在曆紙上的待辦事項,做完了就一筆勾銷。沒有屯積的公務,才有休閒的餘裕。
David Allen的書"Getting Things Done: The Art of Stress-Free Productivity "提出清單工作的五個步驟:收集、整理、組織、回顧和執行。東坡的工作執行完畢,還有一個獎勵機制,就是遊山玩水,飲酒賦詩,讓工作和休閒取得合宜的協調。沒錯,娛樂是消耗又補充能量,不可或缺的呀!
真想看看蘇東坡的清單,有沒有和我一樣的─"交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