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8

衣若芬-雲影天光:瀟湘山水之畫意與詩情

衣若芬:《雲影天光:瀟湘山水之畫意與詩情》(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年新修訂版)

2020/11/22

2020/11/21

活著的意思

衣若芬攝於舊金山

那個被她捏得扭曲變形的飲料紙盒,淺黃色的汁液從吸管口頂端汩汩流下,浸濕了右手。我掏出面紙,她用左手接過了,夾在掌心。繼續扳著講桌邊緣的左手,支撐她身體重心,彷彿雙腳懸空。

額頭冒出汗珠,面色發青,身體開始顫抖,兩手分別捏擠得更緊,仍止不住抖動。

"要不要坐一下?"我說。自己先坐回學生的座位,把作業和背包放在隔壁的椅子上。

教室裡只有我們倆。我雙手交握,放在座位延伸上來的桌面。剛剛站了兩個小時講課,我伸展了雙腿,感覺小腿肌肉拉直的酸痛。

屈─伸─屈─伸。我運動著膝蓋。

她走過來,飲料盒放椅桌,肩上的書包順勢滑到椅面。抵著書包坐,她仍在發抖著。

"妳身體不舒服嗎?"我問。

她垂面搖頭,長頭髮半掩臉龐。

"老師妳有時間嗎?我可以跟妳說一下話嗎?"在嘈雜魚貫步出教室的學生群裡,她傾身朝正在收拾資料的我說。我""了一聲,看了她一眼,是白板螢幕燈光的陰影嗎?她的眼神和表情,暗沈如深井。

那句話之後,她就一直一語不發。

我移動身軀,正面向著她,問:"還好嗎?"

她點點頭。稍稍抬起上半身。那張面紙還握在左拳,右手的果汁差不多被冷氣吹乾了。

我沒有看手錶,也沒注意過了多久。保持正面向著她的姿勢,垂視自己交握的雙手。

"老師妳有時間嗎?"她說時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

"有啊!"我說。

她的身體停止了顫抖。突然說:"對不起!"

"沒事啊!沒有對不起什麼嘛!"我稍微牽動了嘴角。

家庭、成長、學業、交友、打工、寵物…好多好多的煩惱,好多好多的焦慮和厭棄。我聽著,聽著。

"我願意聽妳說,"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臉色逐漸恢復。"可是,我不是心理和精神科方面的專家,學校有專人能夠幫助妳的,妳知道嗎?"

幸好,她已經和學校的諮商老師接觸過。我建議她再去預約見面。

"活著很沒意思!"她拿面紙擦手,怎麼用力都擦不掉,面紙破了,沾黏在指間。

我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真想活得有意思啊!"交握的手指下方掌心相擊,發出輕微扣響。

"怎麼樣才能活得有意思?"她問。

我停住相擊的雙掌,兩手平鋪桌面,說:"也許,一輩子也不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是過著有時候有意思、有時候沒意思的生活。有的事情,當時覺得沒意思;後來想想有意思,會變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附和道:"會哦。會變的。"接著說:"我以前很討厭、很怕狗,我妹帶了狗回來要養,我和我媽都罵她,叫她把狗扔出去,她就把狗養在她房間。後來,那隻狗住在廚房旁邊的陽台了─我和我媽都和牠玩!"可惜狗狗上禮拜被車撞死了…。

"狗狗陪伴你們,你們想到牠,生氣的事也變得可愛吧?"

她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說:"是呵。"

"給狗狗機會變可愛;給自己機會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需要時間。"我繼續說:"妳記得我說過的嗎?大家以為蘇東坡天生樂觀幽默,我說沒有經過大腦的樂觀只是痴傻,是的,傻人也有傻福,蘇東坡連傻福也沒有。他在烏臺詩案過了12年以後,回憶自己被押送到京城的途中經過長江,企圖投水自盡。被關到大牢裡面,想要絕食求死。如果那時他結束了他以為沒意思的人生,現在誰還會要背大江東去?東坡肉大概也吃不到咯!"

她笑了,說:"可是老師說東坡沒吃過東坡肉。"

"對哦。果然有認真聽哪!"我說:"你笑,世界跟著你笑;你哭,不一定只有你一個人哭。要哭要笑,最後只有你自己決定。"

我想起有本書的封面是五個emoji(繪文字),畫了笑臉、有錢臉、疲倦臉、痛苦臉和骷髏頭,象徵硅谷工作者的一生。人生如果就這樣刻板地過,很淒慘,只是當老闆的"打工仔"。能不能翻轉這種困境,最後也只有靠自己,還沒想清楚書名"Live Work Work Work Die: A Journey into the Savage Heart of Silicon Valley",作者是Corey Pein,她拿起書包,說:"離下課還有一點時間,我要去聽課了!"


2020年11月21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2020/11/18

 


做了這樣的夢,今天清晨。

我死了。

只有靈魂還遊盪著,四處亂晃。

遇見了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

他們說:「妳已經死了,妳不知道嗎?」並沒有害怕我的意思。

是嗎?

我原來不屬於這個世界啦。

雖然我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就像多年前夢見死去的父親,握著他布滿老人斑,皮包骨的手。父親的掌心很溫暖,手背枯瘦,手掌卻很厚實。

那時,我說:「爸,你忘了你已經死了嗎?」

是嗎?

父親躺在床上,不像是病人,他只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爸你睡一下吧。」我從床邊站起身,收回了我的手。

父親往生第二天,妹妹夢見父親興沖沖地回家,沒有拄著拐杖。他箭步如飛,家裡前前後後巡逛著,好像好久沒回家似的好奇興奮。

「爸!」妹妹叫住他。

「我已經完全好了,妳看,我不用拐杖,也不必輪椅了!」父親對妹妹說。

「爸…」妹妹哽咽了。

這一次,我狠心地告訴他真相,但心中又難掩喜悅。

復生。就是這樣。

父親不但復生,而且如病前般好動,在家裡閒不住,他想恢復二十多年爬山的習慣。

母親很擔心。

我極力反對:「你不可以出去,鄰居都曉得你死了,你出去會嚇人。」

父親在客廳踱步,朝門外張望。

「不要站在窗戶旁邊,會被經過的人看見。」我把父親拉回來,和母親一起坐在客廳。

「你在家裡就好。」我帶著命令的口氣。並且在父親的面前,和母親、弟弟、妹妹商量怎麼把父親藏起來。

說不定會有什麼進來,把父親帶走。

說不定會被鄰居發現,大驚小怪。

雖然是不恰當的比喻,但是當時真的有比性高潮還歡喜的「罪惡感」。

私密的鬆解與難以抑制的心中呼喊。

這一次,是我死了。

我問丈夫和孩子,你們要去哪裡?

「去參加妳的葬禮。」丈夫說。

我也要去,我的葬禮會是怎樣的?

「妳還是不要去的好。」丈夫說:「葬禮之後,妳的遺體會直接火化,妳想看嗎?」

如果沒有了身體,只剩下骨灰,那我怎麼辦?

丈夫想了想,說:「妳先去別的地方躲一下,我們結束以後再來這裡會合。」

「媽媽bye bye。」孩子一如往常地朝我揮揮手。

我會不會被人看見?

我想起夢見父親回來的夢。

走到街上,朝一個迎面而來的男子直接瞪視,撇了撇嘴角。

他什麼反應也沒有,仍舊面無表情朝前走著。

他看不見我。

很好,這表示我可以到處蹓躂。

行人很多,而且愈來愈擠,好像走到車站了。

既然我死了,試試看能不能穿越物體。

我先找兩個上班族打扮的女生,趁她們對著我魚貫走來,我站著不動。

輕微空氣流動的風,滑過我的身軀。

那是說,她們可以穿越我。

我抬頭看見車站的高牆,小跑步衝過去。

就跟隔著敷臉的面膜呼吸一樣,稍稍的窒息感,在透過牆壁的剎那間,重新獲得舒暢。

而且因為是小跑步,穿過牆以後速度加快了──我可以飛呢!

起初還想,這是在空中游泳嗎?要不要擺動手腳?

後來發現太簡單了,這是靠意志掌控的行動,想飛,身子就騰空,想停,身子就著陸。

其實也可以停在樓頂,或是窗台,不過還是有點膽怯,怕跌墜「摔死」。

穿透一扇陳舊而巨大的拱形玻璃窗,我降落在滿是灰塵的木質地板。

圖書館。

我認得這個圖書館。在書架之間飛越,不用再搬梯子,一躍就能夠得著最上排的書。穿梭書架,彷彿在樹林裡被叢草摩擦小腿,刺刺癢癢。

有人在看我。

我發覺有人從書本裡偏過頭,在看我。

可能他只是恰巧把視線投射過來,集中到了我這邊。

我飛到靠近入口的角落,一個紮兩根長辮的女孩兒朝我使了下眼神。

有人看得見妳,有的看不見。

她的意思我立即明白。

可誰能看得見,能又看不見呢?

和我一樣是死了的嗎?像妳?

我望著她。

她離開了。

找個地方躲一下,丈夫剛才這麼說。

媽媽bye bye,孩子朝我揮揮手。

我的葬禮,不曉得結束了沒有。

 


前世今生

 


談到人生的大問,有一個老段子說,就像機關大樓的守衛攔住你,問:你是誰?你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我從哪裡來?這個問題用生物學的方法容易回答:我從父母親和合而來。假如不放心,還可以做基因檢測,鑑定血緣關係。然而,為什麼是這個樣態的「我」?我怎樣認知自己的存在呢?

 

看見自己

精神分析家拉康(Jacques Lacan1901-1981)指出人類成長發展會經過「鏡像階段」(Mirror Stage)。六個月到十八個月的嬰孩對自我的認識模糊破碎,當他逐漸發現鏡子裡的嬰孩正是自己,會產生愉悅,甚至自戀的情感。家裡有小嬰孩或是養貓狗寵物的人可能有經驗,給貓狗照鏡子,它們不大感興趣,更不曉得鏡子裡是自己的影像。給嬰孩照鏡子,他看見鏡子裡的影像戴著紅帽子,可能會伸手想拿鏡子裡的紅帽子。當他知道原來戴著紅帽子的嬰孩就是自己,便很喜歡照鏡子,那時,他已經有了自我的存在意識

所以,自我的存在要有反映影像的物件,我們從影像看見自己。也就是說,「我」是和「非我」並存,從「非我」現出「我」。要解釋「我是誰」,我的實體肉身物質性的存在,靠的是虛化的像─鏡像,或是他人的眼光。

我們常說要擺脫他人的束縛,單純地「做自己」,說起來很豪爽,實際上很難做到。我曾經寫過一篇小說,主人公的家人忙著出門,她問大家要去哪裡?沒有人回答,於是她就跟著家人一起走,然後,走到靈堂,看見自己的照片~。不在他人的眼中心底存在著,就等於「沒有」。即使是深山的隱士,如果沒有讓世間知道訊息,那就是王維詩裡的「空山不見人」;有了訊息,才會「但聞人語響」。

 

夢見前世

除了攬鏡自照和與人交流,東坡的「非東坡」比較奇特,他和同時代的一些文人喜歡談「前世」。酷好神仙之術的李白,被賞識他的賀知章捧為「天上謫仙人」,是天仙下凡哪!篤信佛教的王維,說自己「宿世謬詞客,前身應畫師」,簡直就是被寫作耽誤的大畫家啊!我想「前身應畫師」對王維來說,是比較偏向強調他愛繪畫的一種修辭手法。

宋人談起前世,卻認真得很。比如郭祥正,就是前些年鬧出東坡《功甫帖》大動靜的郭功甫,他的母親夢見李白而生他,於是說自己是李白後身。東坡呢?他的母親程夫人生他時,夢見一個瘦高個子、瞎了一隻眼睛的和尚來家裡求寄宿。

這個故事記錄在和東坡時代相近的釋惠洪《冷齋夜話》,後來踵事增華,敷衍成這位僧人是五祖戒禪師。故事又繼續發展,說五祖戒禪師為紅蓮破色戒,被人發現,羞愧而亡,轉世投胎成東坡;紅蓮則轉世投胎為東坡的紅顏知己朝雲。

 

似曾相識

另一個和東坡時代相近的文人何薳在《春渚紀聞》裡,記的是東坡任官杭州時的故事。東坡和僧人參寥去壽星寺,他對參寥說:「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但眼前所見,都好像曾經經歷。從這裡走上到懺堂,一共有92級階梯。」派人數了數,果然沒錯。東坡說:「我上輩子是這裡的僧人。」

還有一個東坡前世的敘述,在他的詩〈題靈峰寺壁〉:

靈峰山上寶陀寺,白髮東坡又到來。前世德雲今我是,依稀猶記妙高臺。

我在本書序言說過,東坡在哲宗元符三年(1100)六月十三日留書信給趙夢得,過了幾天,兩人還是無緣相見。東坡沒能當面辭別趙夢得,六月二十日,他乘船離開海南島。一路北行,來到廣州附近靈峰山上的寶陀寺。寶陀寺讓他聯想到他多次參訪的鎮江金山寺,金山寺有個妙高臺。他寫過〈金山妙高臺〉詩:

我欲乘飛車,東訪赤松子。蓬萊不可到,弱水三萬里。

不如金山去,清風半帆耳。中有妙高臺,雲峰自孤起。

仰觀初無路,誰信平如砥。台中老比丘,碧眼照窗幾。

巉巉玉爲骨,凜凜霜入齒。機鋒不可觸,千偈如翻水。

何須尋德雲,即此比丘是。長生未暇學,請學長不死。

〈題靈峰寺壁〉裡說「前世德雲今我是」的「德雲」,就是〈金山妙高臺〉的「何須尋德雲,即此比丘是」,講的是《華嚴經.入法界品》善財童子問法於德雲比丘的典故。善財童子五十三參之一,是文殊菩薩指點他前往勝樂國妙峰山,參詣德雲比丘,請教如何學菩薩行。金山寺妙高臺就是取意於妙峰山,東坡說金山寺的比丘道行崇高,人們來這裡問道,不必再去尋求德雲比丘。

東坡說自己前世是德雲,是和王維說自己「前身應畫師」一樣,一種文學修辭嗎?聯繫惠洪和何薳的記載,我覺得東坡相信他有佛緣。先回到〈題靈峰寺壁〉,現今網路上還傳播著根據清代的錯誤註解,說東坡認為自己前世是寶陀寺的老住持德雲和尚,又添足說東坡和「德雲和尚」長得像,這都是無稽之談,是不了解「德雲」的由來而瞎扯。

「前世德雲今我是」,是東坡的自我存在認知。我有一個映照今生的鏡像─德雲,他為善財童子說法解疑。今生的我,從德雲轉世而來,也願像德雲,為利益眾生而前行。


2020年11月18日,台灣《聯合報》副刊

2020/11/16

【有此衣說】聚能會-2



2020年11月15日
話題:被解僱了,怎麼辦?
一位馬來西亞華文老師的親身經驗。下一個工作,在哪裡?
不景氣,要爭氣,互相打氣活下去!

2020/11/13

風衣

2020/11/10

衣若芬和眉山东坡故里


2020年11月10 日,第四届眉山東坡文化學術高峰論壇,眉山東坡書院開幕。
未能親自與會,依主辦單位所請,錄製影片祝賀!

#陪你去看蘇東坡

2020/11/07

不停課,學不停

 


為2020年貼兩個標籤:待在家(Stay home),學不停(Keep learning)。

4月到 6月間,我連續 77天待在家,除了收取網購的食材,沒有打開家門。這77天,我閉門完成的其中兩件大事,一是寫作新書《倍萬自愛:學著蘇東坡愛自己》;另一件是探索嘗試各種教學網站和軟件。三十年的教學生涯,從粉筆到白板筆。從印講義到做PPT。從拿麥克風到錄影片。非但"不停課",還學個不停─遇到這新冠病毒疫情,轉危機為契機,硬是大開眼界,佩服許多教育同行的十八般武藝!

十年前,畢業學生要求加入我的臉書(Facebook)為友,我對於他們說"可以知道老師的動態"起初不以為意。有電郵信箱能聯繫,互通消息就行了,我有什麼"動態"值得昭告天下嗎?學生說,可以替我設立帳號,幫我管理。那麼,意思是說,可能有一個或數個我的"分身",在網路世界,用我的名義/名字發布我的動態?

想想,我還是"本尊"以對吧。

臉書的強大,突破了以往的"六度分隔理論"(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任何不認識的兩個人,可經由其他4.7個人連結出某種關係。我嘗試把"即時互動"和"連結關係"的優勢用在教學,為每一門課組織學習群體。在臉書的課程社團中,我提供文本和參考資料,讓同學分組承擔各單元的基本講述工作,並在講述之前,蒐集其他同學的留言提問。課程的主角是學生而非老師,尤其是大學教育,在規畫的目標和框架下,重點是"學生想知道什麼",而非"老師認為學生應該知道什麼"。學生想知道的,如果屬於已經有合理定義,網路和書籍一查便得,就不必花太多時間。除非發現問題,大家集思廣益,討論、思辨,合力解決,否則很難於資訊汪洋的現況裡游出一條活路。

今年1月的課程,我每節課都錄影,上傳到臉書社團,讓居家隔離的同學不會耽誤進度。4月改成直播上課,用過Zoom 和Microsoft teams,視訊畫質和操作界面的友善便捷方面,還是Zoom稍勝一籌。

計畫趕不上變化,已經準備8月全面網上教學,優化了錄音設備,結果大學規定50人以下的班級一定得在校內上課。這可讓我真的分身乏術了!連續四節課,前兩節有78位同學,上網課;後兩節各20位同學,我就算在校內直播,後兩節共40位同學必須在到校的途中和我同步學習,假如網路速度不能負荷,麻煩更難想像。

最終,決定錄課以後上傳網路。詢問了看過其他錄播課的學生,得知老師通常把影片放上YouTube。可是,一位課程助教還在大陸,不能入境新加坡,看不到YouTube…。我嘗試了很多種方式錄課,後來選擇用Loom。幾次課程以後,發現Loom變得不穩定,往往錄完一節近 60分鐘的課,結果竟然不能存儲,造成前功盡棄!我重新錄了,發現20分鐘左右的影片還能上傳,超過長度就有問題,往往一整個星期都在忙著解決錄課的雜症。

以前上課,我準備可以講兩節課90分鐘左右的PPT,準時上下課。今年我設計了每星期的學習單,錄課時回覆大家的提問。於是,每每都嚴重超時,最高記錄是錄了兩支超過一個小時的課!我錄了三支解說"青春版牡丹亭"的影片和一支48分鐘的PPT影片。想到這也許讓同學們覺得視聽量很大,我再調整了內容,維持一支影片不超過1小時。這樣一來,我必須再做後製剪輯,或者一邊看著時鐘一邊講錄。Loom不穩定,我改用PowerPoint內建錄製。講完PPT,另存成視訊檔。存檔要花很長時間,起初我想一邊存檔,一邊另開始錄第二節課的影片,結果第二節課的PPT講完了,發現兩個檔案有衝突,第一支影片只存了一段視訊,就中斷了!

這樣且學且用且調整的經驗,真是很訓練人的應變能力和耐性啊!

Kahoot, Nearpod, Pear deck, Padlet, Coogle, Linoit, Quizlet, Flipgrid, Jamboard, Quizizz, Canva, Seesaw, Mentimeter, Book creator…還有一些我忘了名字的網站和軟件,感謝那麼多的開發人員,讓我今年待在家,學個不停。


部分內容刊2020年11月7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2020/11/04

有此衣說-衣若芬【陪你來讀蘇東坡】-28 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5


您好!我是衣若芬。今天要為你讀的是蘇轍為兄長蘇東坡寫的〈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公元1101年,蘇東坡自覺不久於人世,寫信給弟弟蘇轍,請他寫墓誌銘。蘇東坡去世之後,蘇轍寫了兩篇祭文。第二年,蘇東坡葬於汝州郟城縣,蘇轍寫了這篇〈亡兄子瞻端明墓誌銘〉。墓誌銘全篇情感深摯,將蘇東坡的一生娓娓道來,我分為六回為您朗讀,這是第五回。寫蘇東坡在哲宗元祐六年到八年的經歷。元祐六年,蘇東坡被召回朝廷,又受到政敵的排擠和攻擊,請求外任,知穎州。他在穎州治理淮水,捉捕惡賊,平定地方騷亂。元祐七年,蘇東坡知揚州。在揚州,他採取寬大的措施,讓船夫為官家運輸時也裝載私人貨物,減少了官家的損失。之後,蘇東坡再被召回京師。元祐八年,蘇東坡定州。在定州,他整頓軍紀,加強邊防。
(元祐)六年,召入為翰林承旨,復侍邇英。當軸者不樂,風御史攻公。公之自汝移常也,授命於宋,會神考晏駕,哭於宋。而南至揚州,常人為公買田。書至,公喜作詩,有「聞好語」之句,言者妄謂公聞諱而喜,乞加深譴,然詩刻石有時日,朝廷知言者之妄,皆逐之。公懼,請外補,乃以龍圖閣學士守潁。
先是開封諸縣多水患,吏不究本末,決其陂澤,注之惠民河,河不能勝,則陳亦多水。至是又將鑿鄧艾溝,與潁河並。且鑿黃堆,注之於淮,議者多欲從之。公適至,遣吏以水平準之。淮之漲水高於新溝幾一丈,若鑿黃堆,淮水顧流浸州境,決不可為。朝廷從之。郡有宿賊尹遇等數人,羣黨驚劫,殺變主及捕盜吏兵者非一。朝廷以名捕不獲,被殺者噤j不敢言。公召汝陰尉李直方,謂之曰:「君能擒此,當力言於朝,乞行優賞;不獲,亦以不職奏免君矣。」直方退,緝知羣盜所在,分命弓手往捕其黨,而躬往捕遇。直方有母年九十,母子泣別而行,手戟刺而獲之。然小不應格,推賞不及。公為言於朝,請以年勞,改朝散郎階,為直方賞,朝廷不從。其後吏部以公當遷,以符會公考,公自謂已許直方,卒不報。
七年,徙揚州。發運司舊主東南漕法,聽操舟者私載物貨,征商不得留難,故操舟者富厚,以官舟為家,補其弊漏,而周船夫之乏困,故其所載,率無虞而速達。近歲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許,故舟弊人困,多盜所載,以濟飢寒,公私皆病。公奏乞復故,朝廷從之。
未閱歲,以兵部尚書召還,兼侍讀。是歲,親祀南郊,為鹵簿使,導駕入大廟,有貴戚以其車從爭道,不避仗衛,公於車中劾奏之。明日,中使傳命申敕有司,嚴整仗衛。尋遷禮部,復兼端明殿翰林侍讀二學士。高麗遣使請書於朝,朝廷以故事盡許之。公曰:「漢東平王請諸子及《太史公書》,猶不肯予,今高麗所請,有甚於此,其可予之乎?」不聽。公臨事必以正,不能俯仰隨俗,乞守郡自効。
八年,以二學士知定州。定久不治,軍政尤弛,武衛卒驕惰不教,軍校蠶食其廩賜,故不敢呵問。公取其貪汙甚者,配隸遠惡,然後繕修營房,禁止飲博。軍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戰法,眾皆畏伏。然諸校多不自安者,有卒史復以贓訴其長,公曰:「此事吾自治則可,汝若得告,軍中亂矣。」亦決配之,眾乃定。會春大閱,軍禮久廢,將吏不識上下之分。公命舉舊典,元帥常服坐帳中,將吏戎服,奔走執事。副總管王光祖自謂老將,恥之,稱疾不出。公召書吏作奏,將上,光祖震恐而出,訖事,無敢慢者。定人言,自韓魏公去,不見此禮至今矣。北戎久和,邊兵不試,臨事有不可用之憂,惟沿邊弓箭社兵,與寇為鄰,以戰射自衛,猶號精銳。故相龐公守邊,因其故俗,立隊伍將校,出入賞罰,緩急可使。歲久法弛,復為保甲所撓,漸不為用。公奏為免保甲,及兩稅折變科配,長吏以時訓勞,不報,議者惜之。
我是衣若芬,陪你來讀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