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国家航空太空博物馆的宇航员模型。(衣若芬摄)
《2001太空漫遊》 (2001: A Space Odyssey)是我看過最經典的太空科幻片,沒有之一。
"沒有之一"這種表述方式很弔詭,既然"沒有",何來"之一"?或認為這是英語"one of..."的中文異化,"one of "意思是"其中之一",沒有"one of "就是"唯一",也就是"最"。
那麼,我剛才的文句裡面已經說了"最",何必再強調"沒有之一"?
我想,是要顯示它"碾壓"其他太空科幻電影,無論《星球大戰》、《流浪地球》等等後起之秀如何向"2001太空漫遊""致敬"。
在2020年看《2001太空漫遊》,很容易被一些影評牽引,你看:飛行器的椅背後面有液晶屏幕、進入嚴密機關前和門衛視訊確認身份、用餐的兩人各自看著自己的平板電腦互不交談…這些,很平常啊!說"科技貶值",很對啊!
我時時要提醒自己,這部電影首映於1968年,那時,人類還沒有登陸月球…。
不知道我家是否為了看登月而買電視,"阿姆斯壯"、"阿波羅"是我最早記得的洋名字,讓我一度以為"菠蘿麵包"是"阿波羅"的簡稱─我只吃過"鳳梨",不曉得"菠蘿"哩。
黑白的畫面裡,那震撼世界的觸地腳步─沒有看見嫦娥!我問爸爸:"我們以後還有中秋節嗎?還吃月餅嗎?"
那時,"太空"這個名詞好新潮,什麼東西加上"太空"就彷彿搖身一變,成為高科技產品似的,我晚上睡覺蓋的,就叫"太空被"。(你家也有嗎?)
隨著美國和蘇聯冷戰結束,太空爭霸放緩。後來,連登月計畫也停止了。月球背面,真的有外星人基地嗎?人類探索太空,會打擾了他們嗎?
系列的"太空科幻肥皂劇"讓我"審美疲勞",直到我看了《2001太空漫遊》。"經典"就是大名鼎鼎,讓你從碎片的榮光裡拾取記憶,以為自己已經看過。
影片伊始,只有音樂,螢幕全黑─咦?我的電腦軟件故障了嗎?
一邊想找解決辦法,也可能是播放DVD的機器年久失修?我被突然"炸裂"的交響樂嚇了一跳!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Georg Strauss)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Also Sprach Zarathustra),幾乎是太空科幻片的"標配"(原來這才是"祖師爺")。是的,沒錯,太空人來了。
紅褐乾燥的地表,這是火星嗎?─咦?怎麼跑來一堆黑猩猩?
我翻看DVD的塑膠外盒,上面果然有猩猩的圖像。是的,沒錯,故事要從非洲猩猩講起。"2001太空漫遊"在兩分多鐘的無影像融合György Ligeti的音樂" Atmosphères ",接著是三幕戲:"人類黎明"、"木星任務(18個月後)"、"木星和無盡蒼穹之外",中間還插入了中場休息時間,製造觀眾欣賞現場歌劇的效果。全片大量的視覺和聽覺影音取代敘事,內含豐富的象徵和隱喻,難怪對習慣看電影情節的觀眾是一大考驗。
前有《奇愛博士》( Dr. Strangelove, 1964),後有《發條橙》(A Clockwork Orange, 1971),"2001太空漫遊"表達導演史丹利.庫布里奇(Stanley Kubrick, 1928-1999)一貫對人類命運和人性的思考。電影和作家亞瑟.克拉克(Arthur Charles Clarke, 1917-2008)合作編劇,後來出版了同名的小說。克拉克陸續完成了他的"太空漫遊四部曲":2001、2010、2061、3001。看不懂電影的觀眾不妨讀小說,但是我喜歡維持電影的特殊性,挑戰節奏緩慢、對白稀少,奇幻的體驗。
如果一些"太空科幻肥皂劇"是披著"太空"之名的輕軟"太空被",讓你自得於人定勝天的優越高度;《2001太空漫遊》是一張"太空網",你被包覆在宇宙中,逃脫不去,只有定心沈思。萬物"沒有"獨尊",你,是"之一"。
2020年10月10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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