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1日,慶祝故宮博物院90周年的「石渠寶笈特展」第一展期告終,爭睹「清明上河圖」風采的觀眾們熱情燃燒徹夜,離開武英殿展場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5點。
聽到現場維持秩序的保安人員告訴我那時的盛況,並且說:「今天應該很快,4、5個鐘頭能看到,『清明上河圖』撤了嘛,大概會輕鬆點兒,不像昨天我們站到天亮…。」
這是「石渠寶笈特展」第二展期的第一天,我開過了探討康熙、乾隆兩位皇帝,以及乾隆的母親崇慶皇太后、慈禧太后大壽的「萬壽盛典」學術研討會,參觀過午門和東西雁翅樓的特展,決定這次和一般觀眾一樣,排隊進場。
5點50分,天色初綻曙光,午門前竟然已經長龍綿延到中山公園。問站在龍頭的中年婦女幾點來的?她驕傲地說:「三點半!」
「那麼早來?豈不一宿沒睡?」我上一次聽到的「搶頭香」紀錄是五點半,以為六點以前到達的話,肯定是前一百名。我看著她精神奕奕的眼光透露著興奮,非常好奇。再問她:「幹嘛這麼勤快積極?」
「為這平生難得一見國寶一兩回呀!」聽得出她的口音不是北京當地人,很想再同她聊聊,見身旁後面的男女人士似有懷疑的注視,是恐怕我插隊吧?
我悻悻然朝隊伍後頭走去,順便觀察一下這數百位國寶「發燒友」究竟何方神聖。
青年人居多,但中老年人也不少。排在我前面的兩位男士交換著這幾天看展的心得和「攻略」,比如花三塊錢穿越中山公園是抵達午門的捷徑、先從微信的「微故宮」做足知識準備、搞清楚名品在武英殿的具體位置…三兩句話飄進我的耳朵─這實在不是看熱鬧來的啊!
突然,前方驚呼騷動,隊伍立即朝左方跑,我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想問問情況,一個女孩子口裡還咀嚼著餅,口齒不清地說:「難道今天不發號碼牌了?」
對呀!不是領號碼牌依序進場嗎?
我半跑半走隨人群前進,剛才一直線的隊伍已經散亂了。
約莫以為沒有人氣爆點的「清明上河圖」, 大家就意興闌珊了嗎?殊不知多少人和我的計畫一樣,在兩期展覽的交接時段「上京進宮」呢。
本來悠閒等待的氣氛逐漸因人潮聚集而緊張起來。那位三點半來排隊的女士不曉得站到了哪裡。人擠人,朝陽下映照著準備「故宮跑」的衝動面龐。
我退出人海,思量著待會兒開門後要不要也蜂擁而上,拼命奔跑?
兩期的「石渠寶笈特展」展品,我大多數都在畫冊裡欣賞過,並不陌生。為的只是親睹原件,察看細節,但是在人頭鑽動的縫隙裡怎可能看得詳盡?保安人員為了疏散群眾,讓隊伍前進,想必也不允許人在作品前長時間佇足停留,我能怎麼好好「做功課」呢?
9月中旬的「石渠寶笈」學術研討會,做為與會的學者,為了增益研究工作,故宮博物院院特別為我們開闢了夜間專場,在8點多觀眾離開之後上殿觀書畫。耳聞觀眾漫漫期待,個中辛苦,那時無從感受。
於是,我讓自己走進殿外的人龍,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地曝曬在秋老虎的烈陽下,站到雙腿腫脹酸麻,移動前行時彷彿身體已如植物,要連根拔起。我和附近的同好攀談,五湖四海,大家都在準備一飽眼福。
來自包頭的老太太,送孫子到天津上中學,轉到北京遛達。江西南昌的大學生拖著行李,說負荷不了北京的開銷,看完今天的各個展場就要趕去火車站。來自宜興的小商人純粹就是喜歡文物,也搞點小收藏。南京的一群青春男女邊吃喝邊鬥嘴。從內蒙古到北京工作的女畫家,說看這些古代大家的作品特別能開眼界、長見識,還能激發靈感…
12點30分,踏進展廳,超過6個小時的排隊等候,終於得以一嘗所願。
我避開還要排隊觀賞的「蘭亭序」、「列女圖」、「重屏會棋圖」,找了位子坐著欣賞─櫥櫃裡反射的光輝,映襯一個個人形的剪影,一幅好美好美的圖畫。
(2015年10月17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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