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開車找停車位經驗的人都曉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的道理。
愛情和姻緣何嘗不是?
情場上,只有「先下手為強」,沒有先來後到。先下手者未必勝出,更不保證青梅竹馬就能廝守一生。
徐悲鴻的夫人廖靜文,就是在他的人生路程「來得巧」,終於成為畫家最後一個女人。
男人想當女人的第一個男人;女人想做男人的最後一個女人。
是不是這樣呢?
徐悲鴻把蔣棠珍的名字改為蔣碧微,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為愛走天涯的蔣碧微,跟著徐悲鴻私奔到日本,回到中國,然後又伴讀法國和德國,陪著丈夫渡過留學生的窮苦日子。後來不堪畫家丈夫冷落而出軌,和張道藩相戀,1949年之後拋下一子一女,隨張到台灣,到了六十歲還不能從情婦的位子「扶正」。她寫了《蔣碧微回憶錄》,我已經忘了是何時看的,只記得她的文筆挺好(有人說是代筆),把自己一生兩段轟轟烈烈的感情寫得入木三分。
老年的蔣碧微終於孤單而終,她的愛情也許降溫,她得不到的名份恐怕才是更令她憂傷的。
也因為唯恐沒有名份,被徐悲鴻改名為孫多慈的孫韻君,遵循著父母之命,儘管徐悲鴻在報上刊登了離婚啟事,她還是無法信任,無法坦然面對自己感情的依歸。或許,她連自己究竟是否真愛徐老師也不清楚吧?等到徐悲鴻遠走南洋,她才企圖挽回,又想萬里投奔;又想倆人避居溫州,三心二意,讓徐悲鴻不耐煩,最後拒絕再看信,作書決絕。
孫多慈選擇了當時看來穩當的路,嫁給了聲名狼藉但位高權重的許紹棣,做了現成的三個孩子的母親。所以徐悲鴻說她懂得現實,天真很少。徐悲鴻還是喜歡一鼓腦兒地熱戀的單純女孩吧。
很多人同情孫多慈。因為她始終對徐悲鴻念念不忘,婚姻不幸福。孫多慈的悲劇,不是她和徐悲鴻未能結成連理,而是她的顛倒錯置:婚前很明現實,婚後很想浪漫,這不是「放不下」,而是「看不清」。
她夾在徐悲鴻和蔣碧微摩擦裂痕益深的婚姻之間,徐悲鴻本想拿她當暫時的避風港,沒料到她自己自身難保,反倒想借老師的肩膀靠一靠。
蔣碧微回憶錄裡把孫多慈寫成破壞她家庭,加速她丈夫任性的第三者。廖靜文則寫孫多慈其貌不揚,徐悲鴻對孫只有師長的關愛。認識孫多慈的安徽同鄉蘇雪林,則形容孫恬美可人,還拜孫為繪畫老師。
這就是文字掌控的話語權在不同時空情境下的競爭。
近日重看廖靜文寫的《徐悲鴻一生》,感覺更像言情小說。這位「來得巧」的湖南女子,把徐悲鴻當偶像崇拜。從南洋回到中國後的徐悲鴻,享受了國際知名度,獨獨在情海身心俱疲。他仍然渴望為他痛愛一場的女人,即使不必驚世駭俗,也要對方奮不顧身。
廖靜文符合了他的理想,徐悲鴻沒有替她改名字(好像),因為他不必藉著改名字,把她改頭換面,變成另一個聽從他的女人。他們的年齡差距,地位成就高低,讓廖靜文順理成章做學生形態的妻子。
徐悲鴻一生創作,與其考慮他的個人情懷、審美興趣,他的創作更富有濃厚的教育目的,他要做中國美術的導師。
難怪曾今可為1932年10月上海市政府舉辦「劉海粟歐遊作品展覽會」寫的文章中,說到「劉海粟和徐悲鴻這對師生都因在走向藝術道路的初期,遇上了蔡元培這樣愛才惜才的師長,他們的藝術道路才會如此輝煌。」徐悲鴻大為光火,一再登報啟事,不承認劉是他的老師(他比劉年長一歲),也譏評他曾經學習,劉參與興辦的上海美專是「野雞學校」。
這樣的性格和「使命感」,徐悲鴻後來在許多幅自己滿意的作品上,落款「愛妻靜文存念」,似乎不願意作品流入市面。一些早期以及在南洋時的繪畫,上頭都有這樣的落款,不仔細看,還以為當時徐悲鴻的「愛妻」就是「靜文」。
嫁給老師型的男人,一輩子何時下課?蔣碧微和孫多慈都「來得早」,也都提早「退學」了。她們後半生都在台灣,據說徐悲鴻的死訊,還是蔣告訴孫的。
只有廖靜文,痴心守護著徐悲鴻的書畫,捨不得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