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住處到校園裡的小型市場和學生餐廳,要經過一條兩側叢生文珠蘭的小徑。
文珠蘭生意盎然,總是以勃發之勢恣肆地侵犯向小徑,左右夾攻,讓行走於其間步步為營。光裸的小腿總是躲不掉文珠蘭的拂弄,搔癢兼刺痛,時而滴落露水,像是穿越薄膜覆蓋的異度空間,無法排散被圍繞包裹的黏稠。
有時文珠蘭不但橫向淹沒小徑,還向上怒長,十字星狀的白色花蕊毫不羞恥地全然坦露,發射濃郁的氣味。腥騷的草性加上廉價香水般的混濁,年老色衰的妓女房間,送往迎來客人的體臭與殘褪的胭粉,汙膩的衾枕,想到徐四金的小說《香水》裡的迷惑,有時令人噁心作嘔。
世間怎麼會有如此不堪的花草?要是放在屈原的辭賦裡,肯定是蕭艾之流,難登詩人之大雅堂奧。
況且蜥蝪壁虎青蛙蟾蜍一類的爬蟲還會冷不防竄出,大剌剌越過你的鞋邊,橫越到小徑的對面,在水泥地上遺留一坨糞屎。
和這些植物動物共棲於活動的空間,恐懼多於欣賞,明明白白理直氣壯的生命,常讓我震懾草萊之野性,從泥土裡根深蒂固,彷彿自鴻濛初開便不可摧止折斬斷。
而我只是過外來的旅人,不得不摒氣行經文珠蘭的小徑。一次又一次,在看不到南十字星的島嶼西邊,任憑文珠蘭的白十字花光彩燦爛。
(台灣《聯合報》2007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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