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佳雯作品 |
聽到播放印度淡米爾語的整點新聞,我放下正在回復電郵的手指,目光從手機抬頭看著他的背影。他戴著口罩,只看得見他耳後和頸部的皮膚比較黝黑。
我改用英語問他:“這是印度淡米爾語吧?”
他說:“是啊。你也聽得懂嗎?”
我搖搖頭,想到他看不見我的表情,就說:“完全聽不懂。”
車抵達目的地。他轉身,伸手收我遞出的現金。我這才看清—--他原來是印度族的司機。
“你是韓國人嗎?”剛上車時,他問我。
“我從臺灣來。”我說。
“臺灣郎。”他從英語改說福建話和華語。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直到我聽到整點新聞。
曾經在檳城問路時,遇到用流利的福建話指路的印度族大哥。在新加坡,今天倒是第一次遇到。
好像每隔一段時間,新加坡的華人社群就會談起方言的話題。40多年前的講華語運動,成功地讓方言逐漸淡出華人的日常生活。根據新加坡統計局(Singapore Department of
Statistics)2020年的調查結果,華人在家裡最常使用的語言,已經從2010年47.7%說華語,轉為47.6%說英語。2010年19.2%的方言使用率,到了2020年降低至11.8%。
不少華人長輩對這樣的現象憂心忡忡,我倒是習以為常。我親身經歷和感受到學生的變化,以及為了適應變化,便於教學,我的語言也逐漸平易(和囉嗦),往往把成語和解釋分成兩句來說,讓可能聽不懂成語的學生明白我的意思,順便知道成語如何加在語句中。在一個訪談節目裡,我手指著自己的喉嚨,說:“就好像喉嚨裡面卡著魚骨頭…”節目被“搬運”到網路上,觀眾發視頻彈幕說:“堂堂大學教授,連‘如鯁在喉’的成語也不會說…”,我說了呀!被製作組剪掉了啊!
我的學生正是受調查的15歲到24歲年齡層。2010年,這個年齡層40.7%在家最常說英語;到了2020年,上升到69.2%。中文系主修的授課語言是華語,同學們下課用英語或是中英語夾雜交談,我也受到感染,不知不覺接近他們。我想,語言的目的是溝通,與其要求講標準的華語,不如隨意。同學們放鬆,課上互動的效果更好,也更能夠暢所欲言。
文圖學課重視“做中學”,每個星期的“動手做”是同學們最喜歡,也最具挑戰性的作業。喜歡發揮創意;挑戰未知的能力,即使是這樣很簡單的功課:
經典文學除了意義深遠,文字和音律一定也是令人玩味無窮,挑一篇課程裡學的作品,讀一遍,錄下來,就是文圖學講的“聲音文本”。如果你或家人會說方言,可以用方言讀,方言接近古音,讀得出入聲字和押韻,回家試試看。不會方言也沒關係,練習感覺詩文裡流動的“氣”。
隔周,同學們輪流播放錄音作品,我感動得幾乎淚下。
“我的家人沒有念過大學,他們從來不知道我在學校學什麼。為了錄音,我請媽媽幫助,聽了媽媽用粵語讀,才明白原來古詩文那麼美!我要學,學會讀一首詩也好!
“我想漁父應該是一個老人,我替他用山東濟南話配音,老師不要上網查,我讀得不準!”
第一次聽江西南昌話版的王羲之《蘭亭集序》,別開生面;福建話的杜甫《麗人行》,搖曳生姿。搭配周杰倫的《蘭亭序》當背景襯樂,用華語朗讀王羲之原文,掌握節奏是一大考驗。同樣的,《雙面燕洵》被編入《麗人行》舞蹈,拿來讀杜甫詩,好像也很合拍~。
琵琶伴奏、鋼琴伴奏、詩樂飄飄,才華洋溢。1930年代的《漁光曲》,經大提琴演奏,讀著楚辭,福州話那麼幽情綿邈…。
我挑了7位同學的作品,徵得同意,在12月4日“聲色萬象:2022年文圖學新書秀”演出,南腔北調和現代漢服,這是玩轉經典的新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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