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0日,新加坡國家圖書館 |
8月30日,時隔24個月,第一次沒有戴口罩上課。
3個星期以前,有同學告訴我:“這是第一次拿(修)衣老師的課。”我說:“我上學期就教過你啦!必修的元明清文學你沒上嗎?”他吐了吐舌頭,恍然大悟似的說:“哦!那個是你呀!”
事先錄製好講授內容,轉成視頻,上傳到網站。每星期從學生的學習週報裡接收疑問,再補充為“有此衣說回答你”視頻上傳,第一次“本尊”見面,是在期末考的考場。不然就是通過網路虛擬教室,即使很努力佈置直播即時互動的討論話題,一些沒有打開鏡頭的學生,我也只能聞其聲不見其人;還有的說不方便開麥克風,於是鍵盤打字筆談……。學生和我,彼此的“存在感”需要儘量維護,我看著名單上學生們的照片,要求大家把虛擬教室的個人名字改成和名單相同的表述,像聽廣播和看電視,猜想每個名字的性格。
這樣說來,網課的效果似乎不如實體面對面。然而,我也注意到,沒有眾人環顧的視線,有些同學更願意侃侃而談,或是用文字表達,聽眾會發出“點贊”似的,豎起大拇指、拍手鼓掌的“繪文字”共鳴,這樣明顯熱烈的直接反應,過去在課堂上比較少出現,大家頂多默默點點頭,好像保持禮貌的距離,不大外露情緒。
通過螢幕的“屏障”,竟然得到了“安全感”。一個星期之內的線下和線上兩場演講經驗,使我關心實體和虛擬交流的構想設計。
6月10日,疫情爆發以來我首次的現場活動,《聯合早報》舉辦的2022新加坡書展,我談我入選的年度好書,講題是《倍萬自愛:和蘇東坡一起月夜清遊》,和許多久違了的讀者朋友們見面。用和蘇東坡去承天寺那天一樣的農曆12日夜色,遙想939年前的友人相知和苦中悠閒。6月17日,文圖學會舉辦的網路“文圖學萬花筒”系列,我用韓國繪本作家李秀智(Suzy Lee)的《海浪》(Wave),談《認識文圖學,從繪本認識你自己》。或許是兩場演講的文本體裁一古一今、一文字一圖像,呈現不同的反應和趣味。
聲音在閱讀觀覽的經驗中原來有那麼強大的作用效果。我們同聲朗讀蘇東坡的《記承天夜遊》,氣息相通,窗外是國家圖書館16樓的夜景。古文簡潔抑揚,“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耳。”“無”和“少”的遞進,反道出“有閑”的豐美自足。我把李秀智的無字繪本轉製成兩種視頻,一種無聲;一種搭配浪花拍岸和海鷗的鳴叫。聽眾從無聲和有聲繪本影像提煉的感受,觸發個別的情緒和記憶,紛紛分享自己的體悟,那麼寬懷;那麼隨和。即使看不到彼此的容貌,如同繪本主角離開海濱,留在沙灘的大自然禮物已然完滿。
6月17日的講座暖場,我舉了日本和韓國帶有笑嘴口罩的例子問大家,選擇戴怎樣的口罩?樂意戴有花色甚至有點奇特的口罩嗎?投選的結果,94%的人只戴單色口罩,認為口罩是為了防疫,不需要太惹人側目。就算不強制戴口罩,還是不會馬上不戴。
“為了安全感。”
口罩和螢幕的阻隔目的,將我們馴化為習慣了。我想起春節期間做的夢,夢見我走在街上,突然發現自己滿面迎風,一摸臉龐---啊!我忘記戴口罩啦!
掩住口鼻,急急忙忙沖進一家便利商店,貨架上下遍尋不著口罩—--又缺貨了嗎?排隊到櫃檯,男店員說:“口罩要去藥房買。”
“藥房?哪裡有?我…..”我的話從口鼻上的手指傳出。
他突然露齒一笑:“現在已經不規定戴口罩了!”
這是一個“預知夢”嗎?我驚魂甫定,躺在床上,一時睜不開眼睛。
那天進入教室,我脫下口罩,拿起麥克風準備講課,沒有口罩阻擋,同學們應該聽得更清楚吧。
放眼望去,大部分的同學還是戴著口罩。
“昨天開始就可以不用戴啦!”我說。
“口紅過期了……。”一位女同學輕聲說。
“我…我社恐(社交恐懼),還是戴著好……。”另一位說。
2022年9月10日中秋節,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注意:只有此網誌的成員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