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7

Mapping the World 一圖一世界| Where is Long Ya Men/Dragon Teeth Gate/Pulau Li...


鄭和下西洋,經過新加坡嗎? 《武備志》裡記載的“龍牙門"在哪裡?Dragon Teeth Gate? Pulau Lingga?

2022/04/25

四月的耶诞卡 X'mas Card in April


2020年我的第一张耶诞卡,在4月。 新加坡阻斷措施(Circuit Breaker)期間的生活和心情

2022/04/23

月本長圓,隨人千里

 

饒宗頤、梁榮基合作畫(衣若芬攝)

330日,一日痛失兩位師友,時過半個多月,仍思之悵然。

悵然,久久。

疫情期間,疏於問候。以往經常能在藝文活動的場合相見,似乎不必約定。待聚會規定解封,一切將回復“正軌”,似乎也不必約定。

直到收到噩耗,元宵節還互相道賀節慶的,怎麽 我把簡訊轉發給黃子明博士,才確認彭銘祥先生匆匆離世。2020年初,他們還同遊臺北,徜徉數間書店,享受文化氛圍

和子明到殯儀館致哀,在電梯口的電視屏幕上,竟然看到梁榮基老師的名字!我頓時胸中如火焰焚燒,難以呼吸!

子明帶了我的書《陪你去看蘇東坡》到銘祥兄(我一直稱呼他“彭先生”)靈前,談起我2014年舉辦《學與思:國際漢學研討會》時,作爲會務工作人員,協助接待,認識銘祥兄,兩人興趣相投,結金蘭交。《陪你去看蘇東坡》是銘祥兄贈送予他,分享心得,感懷不已。我想起在國家圖書館爲英培安先生慶祝七十大壽,銘祥兄和子明特地用粵語爲英先生唱生日快樂歌,三個男人像孩子似的打拍子,唱完鼓掌叫好!那一刻,我慶幸沐浴在文學和人情的輝光中。

我在《聯合早報》寫作專欄不久,接到銘祥兄電話,他說是我的“忠實讀者”,興奮熱情地鼓勵我,建議我多認識新加坡的藝術家作品,一口氣說了長串的名字。我們在南大中文圖書館第一次見面,他留著小平頭,衣著樸素,舉止看似老人,大圓臉又堆滿天真氣息。他拿了我1980年代在臺北的出版社工作寫的文章複印件,我都不記得的文字,瞇起眼睛笑著說:“我沒騙你吧?”

在新加坡國家博物館門口,我見他猶豫躊躇,才曉得他爲聽我演講而來,但中風之後行動不便,望層層階梯,面有難色。後來我辦活動,都會注意動線細節,這是他教會我的。

因銘祥兄介紹,我得以認識梁榮基老師。我的舊辦公樓裏張掛梁老師的墨寶,殊不知書法家就在同一個校園。銘祥兄大塊頭,梁老師清瘦矍鑠,溫文爾雅。梁老師從小在私塾學習中國經典;畢業於新加坡大學數學系;於香港大學師從饒宗頤、羅錦堂先生完成碩士論文《白話小說溯源》;1976年於臺灣大學取得博士學位,指導教授是鄭騫先生。博士論文《詞學理論綜考》1991年北京大學出版,細緻探討了詞的構成、派別和風格等問題。

我在《饒宗頤星洲寄情》(2018 3 10日《聯合早報》)一文中,談過饒先生應邀主理新加坡大學中文系系務期間,梁老師常隨侍陪同,觀覽藏家書畫文物,師生賦詩唱和,合作繪畫,儼然古代文人生活。梁老師府上掛著饒先生畫樹石,梁老師畫竹的橫幅,題識“幽人愛欣賞,野客圖清芬”,頗有元代氣象。

坐過梁老師開的車的朋友們是否會和我一樣捏一把冷汗?老師脚踩油門,急速飛飈,握著方向盤的手,在高談闊論爲學從藝需要“三心二意”“恒心、耐心、專心;在意和留意”之際,甚至騰空點畫,車子越過分隔線道!我只好插嘴說:“還要第四心小心!”

我聽過Teo Kian Giap先生采訪梁老師的口述歷史錄音,主要談的是新加坡的師資培訓制度,梁老師常年參與,著有《語文教學與測試》、《新加坡華文教師教育之重點及其展望》等專書。

梁老師筆名“又山”,取“山外有山”之意,一如他爲人和睦謙虛。《又山楹聯書法》、《又山詩詞》是他的代表作。我還注意到他的白話詩,檃括古詩詞,像詩集《月長圓》裏的同題之作:

人有悲歡離合

月有陰晴圓缺

月本長圓

無陰

無晴

更無缺

 

人間事

地球的陰影

人間的視覺

月本長圓

 

明月幾時有

何須

把酒問青天

不如

舉杯邀明月

與月共飲

月本長圓

 

三段式結構,嵌入了李白和蘇東坡的名句,又佐以現代科學思維─“陰晴圓缺”是人的視角,月球始終是圓的。

子明用蘇東坡的詞句“留連不住,月隨人千里”爲銘祥兄送行。我也擷梁老師的詩,祝願“月長圓”,兩位同日歸天的師友,他界續談,藝文極樂。

 

2022423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2022/04/09

行動人形會說話

 

衣若芬攝於新加坡亞洲文明博物館

 

舞子(舞妓)藝子(藝妓)是行動的人形(玩偶)。

在京都先斗町看見低首急行的兩位穿和服的濃妝女子,我隨手舉起相機拍了她們的背影。日本友人告訴我,拖著長長背腰帶,頭上戴滿花飾的是“舞子(maiko)”,是旁邊背腰帶和頭飾比較簡單的“藝子(geiko)”的“妹妹”。

昏暗窄仄的小徑,傍晚下過一陣暴雨,她們抓提著裙擺,露出潔白的布襪和夾脚拖。我看了一眼我的米色圓頭低跟鞋,上面的淺黃蝴蝶結好像已經有污水滴。

你那麽清楚,是不是和她們玩過呀?”我再望望周圍,那對姐妹花不知去向。

“這這是常識吧?”友人突然結巴,漲紅了臉。

“日本人都知道的常識嗎?”我用手指點了點右邊的太陽穴。

“嘛~”他一著急,就會進入漢語“斷綫”的狀態。

在預定的餐廳坐定之前,我們尷尬一路沉默。

“只有大商人才能花得起錢請她們陪伴。”他呷了一口冰啤酒說。

“現在還有像永井荷風一樣熟悉花柳風月的大學教授嗎?”我注意到這家圍繞料理區設置吧台的迷你餐廳只有我一個女性。

“嘛~”他搖搖頭,不清楚呢。

話題轉到電影《藝妓回憶錄》,他說沒興趣看華人假裝日本人。我說除非是李香蘭,能扮演日本人和華人,讓觀眾接受的女演員幾乎沒有。從身體骨架,姿勢動作,到面容表情,日本女性和華人女性一看就能分辨。那些華人女星,即使穿上和服,舉手投足完全無法複製日本女性的柔美。這種拍給西洋人看的東方電影,不但不能增加對東方的理解,反而深化刻板印象!

“舞子藝子是行動的人形。”他說。“人們喜歡看吧。”

繁複的舞子,精美的藝子,外表的“非常”裝束既是吸睛的表演,也是勾人幻想的起點。從事陪伴行業,基本的“被看”位置决定了客人的優越感。她們淺笑斟酒,應對閑聊,把真實的自己裝進藝名的扮相裏,花紅柳綠的扮相提升氣場,讓客人目不暇給,隱約調整壓抑客人的主場地位。老道的行動玩偶,善於營造宴飲時的氛圍,玩弄曖昧,她們需要客人爲她們的時間付費,爲感官的愉悅付費。

所以,舞子藝子如果像《藝妓回憶錄》裏“獻身”給客人,等於糟蹋了這個行業的賣點。穿著層層嚴實的和服才是性感;化著戲劇舞臺的艶妝才能引誘,顔色、姿色、景色色相堆積成視覺震撼之美。

當色相刻意簡化爲黑白色調,便有新加坡攝影師黃國基Russel Wong,1961-“自我作古”的突兀趣味。黃國基當《藝妓回憶錄》的攝影師,對藝妓産生好奇心,等候多年,終於有機緣登堂入室,一窺從學徒訓練爲舞妓,培養成長晋身藝妓,舉行更換衣領的“衿替”儀式過程。2011年起他拍攝祇園甲部茶屋つる居(Tsurui)紗矢佳(Sayaka)和紗月(Satsuki)人生中的幾個重要高光時刻,她們真實的“藝妓回憶錄”。

藝妓的白粉底妝據說是延續還沒有電燈的三百年前,爲了讓客人在燭光中看見她們。後頸髮際以下故意保留部分皮膚沒有塗抹白粉,勾引客人想像她們的肉體。彩妝主要是黑紅兩色,紅唇鮮艶,眉毛用紅色襯底,眼角勾勒狹長紅尾,流露微醺醉態。

黑白的照片失去红色魅力,只有沉澱,但又不像專拍攝花街的溝縁ひろしMizobuchi Hiroshi,1949-)鏡頭下的黑白昭和祇園,带著歷史變化的滄桑。黃國基設計浮世繪大小的景窗,抓住擺拍的角度,如同他所擅長的,製造劇照的效果。

同樣的藝妓在店屋門口被圍觀拍攝場景,溝縁ひろし的作品中,圍觀者佔畫面二分之一,有男有女還有小孩,或站或蹲或跪。他們有的持專業相機;有的拿手機,還有的只是觀看。溝縁ひろし採取仰角,攫取藝妓轉身的瞬間,翹起的高木屐,往上看是拉提黑衣擺露出的純白內里和大紅底裙,展現眾人“拜倒石榴裙下”的風華。黃國基的作品,圍觀者佔畫面三分之二,男性爲多。舞妓由男眾撐傘,端正站立,很有發布新聞的架勢,一個風靡花街新星的誕生。

近年京都市政府提出罰則,禁止游客拍攝藝妓。然而你不用失望,還是有樂意爲你的鏡頭綻放笑容的舞妓,她們說著流利的華語

 

202249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