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南洋理工大學畢業紀念牌(衣若芬攝) |
比往年推遲了兩個月,幸而今年的畢業典禮終於能夠實體進行。畢竟,這是極具紀念意義的儀式。雖然已經取得學位證書,典禮的程序─穿上學士袍、戴上方帽、走上禮堂的舞台、從師長手中獲頒畢業證書的外封套、拍一張合影…完成這些,才彷彿有“脫離學生身份”的確實感。
疫情發生之前,每一屆的南大中文系畢業生都會在古蹟建築華裔館前和老師們拍全班團體照,近兩年取消了。只要我沒有出國,都會參加合影,進入禮堂為每一位畢業生鼓掌慶賀。假使錯過畢業典禮,受我指導寫論文的學生,自稱“衣門子弟”,也會約時間和我補拍“衣門年度影集”。
人生很多事,不是後悔做過,而是遺憾錯過。
學生和觀禮的家長友人做了檢測,手臂貼著合格的藍色圓貼紙;老師們提出注射兩劑疫苗的證明,獲准參加。我套上我笑稱如台灣黑熊,黑袍加V字白前襟的台大博士袍,依著禮樂的節奏進場,登上禮堂舞台,在座位前站定,新加坡國歌響起。
中文系和哲學系同場,台下學生彼此間隔而坐。依唱名上台,略去和師長握手的禮節,想到去年網上的虛擬畢業典禮,同學們說,還是很開心滿足!
問他們畢業的感覺,有人長噓了一口氣,幾個月沒進校園,加上之前的網路上課,環境變得陌生了。大多數都已經就業,開始懷念上我的課的情景,感謝我在最後一節課傳授的面試技巧和職場教戰守則─“還是當學生好啊!”
對付顧客、應付主管─“心累!”
想辭職回來繼續當我的學生。我笑笑,很想直接說:“校園可不是職場的避風港。”把念研究所當成解決目前迷茫、不稱意甚至逃避的“生路”,可能會大失所望,浪費光陰。
經常在研究所的課程第一堂中和同學們“各言爾志”,詢問為什麼大學畢業了繼續讀碩士?取得碩士學位繼續讀博士?答案往往和我在他們入學口試時聽到的一樣─“我喜歡讀書。”
“喜歡讀書”,有大半以上的原因是被優異的成績肯定,認為自己適合讀書。其實,有些學生是“會寫作業”、“會考試”,懂得歸納課程內容,筆記整理得好,勤於記誦,能夠符合老師的要求。這樣的好學生,如果又有升學的“上進心”,老師一般都會鼓勵。假設本科時就跟著這位老師寫論文,接收老師設置的研究題目,或是在老師的研究項目下分擔課題,似乎順理成章。
然而,我想“喜歡讀書”未必等於“喜歡研究”,研究的先決條件是好奇心和求知慾、懷疑的態度,也就是“有問題”。乖巧聽話的好學生什麼都順從老師,非但站不到老師的肩頭,還躲在老師的羽翼底下。有些老師也總以學生的表現做為個人的“業績”,生怕有風險差池,養出了“師寶”。“師寶”比“媽寶”還可憐,“媽寶”可能因為成家而另立門戶;“師寶”一旦有“他心”,想不開的老師會以為是背叛…。
喜歡研究,有獨立能力,再來報讀研究所吧。碩士階段的重點,是對現有知識體系的深化和重整,如果能夠發掘到尚未被開拓的領域,不妨一試。
說來慚愧,我既不是喜歡讀書的好學生,也不是熱衷學術的研究者,更沒有把研究所視為職場的避風港。大四時我已經幾乎全職在一家出版社擔任編輯,抱著陪同學準備考試的心態去圖書館,僥倖考上碩士班。帶著工作中找不到題畫文學材料的困惑寫碩士論文《鄭板橋題畫文學研究》。
碩士論文的初稿榮獲學術論文獎,導師勉勵我再上層樓。那時,我在報社編副刊、在傳播公司和廣播電台當編劇,再度僥倖考上博士班。一位學長語重心長地提醒我要好好讀書,博士學位可不好混。
我一邊在大學兼課,一邊進修博士課程,兩位導師給予我自由又自律的研究歷程,我慶幸沒當“師寶”。意識到博士論文應該拓展對世界的認知邊界,建構論述,我完成第一部結合整體創作經驗和藝術觀念的《蘇軾題畫文學研究》,為日後創發文圖學奠定基礎。
“保重呀!”大雨稍停,我揮手告別畢業生們,勇敢飛向未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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