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影響了人們的出行(衣若芬攝) |
插鼻孔、吐唾液、探喉嚨…
最近一個月,做了五次新冠病毒核酸檢測。
已經接種了兩劑疫苗,期待拿著疫苗護照登機。還沒準備好,這變種病毒讓疫情起伏,邊境嚴格把關的世界。
聽到熟悉的機長廣播,瞧著身旁空空的座位,口罩承接了我的熱淚。
包括6位在新加坡轉機,這兩三百人容量的波音客機,搭乘者不到20位。
機組人員的服務仍是一樣,除了戴著口罩,服裝依然。機上沒有販賣商品,我吃完簡餐,繼續看著今年奧斯卡得獎的電影Minari(中譯《夢想之地》)。像水芹菜一樣易生易長,只要有土地、有水源,管它本國異鄉。我也能這樣隨遇而安嗎?
兩年了。上一次說的再見遙遙無期。每次和母親視訊通話,她總是問"什麼時候回來?"
"粽子要不要幫妳冰凍?等妳中秋節回來和月餅一起吃?"
"粽子我吃掉了。妳過年回來吃年糕,想吃粽子我再包。"
"妳還不能請假吧?"
"打疫苗痛不痛?"
6月26日圓滿完成兩天"2021台灣與東亞的文本.圖像.視聽文化"線上國際論壇,4場主題演講、20個分組、63篇論文發表─我要回台灣過暑假!
匆匆訂好行程,母親聽說一定得住14天的防疫旅館,多次自費核酸檢測,結束防疫隔離以後,再7天自主管理,真正完全"自由"只剩兩天,第三天就必須返回新加坡準備開學,在新加坡還有14天的獨自隔離,不確定能不能居家,或是要再住指定的防疫旅館…。
母親說:"太麻煩!太累!開那麼多錢…"
"夏天不回來也沒關係,年底情況好一點再回來。"(這不是母親去年說過了?)
我說:"如果年底疫情和現在差不多,我沒有那麼多天假可以兩邊隔離啦!"
在診所外踱步徘徊等待,剛才在路上接到電話,我預約檢測的時間超出了規定的"起飛72小時之前"的規定,要我更改。看著進出的人們,他們是來求診?還是和我一樣也要做檢測呢?
全身嚴密防護服的男士要我把口罩遮住嘴,頭稍稍抬高,把沾了測試劑的長管棉花棒伸進我的右邊鼻孔,再往深處採樣,動作熟練。棉花棒在我左側鼻孔停留的時間比較長,好像他要清理那裡面幽祕的凹槽。
隔天收到檢測結果的手機簡訊和電郵。我確認了個人信息,打印出檢測報告,收進隨身行李的資料夾,資料夾裡有疫苗注射證明、出入境通行證明、防疫旅館預約和繳費證明、個人健康申報證明…從前說走就走的旅行,變成需要多重核實,證明我是我,無病毒的我。
抵達桃園機場,地勤人員問我是否從英國或印度來?很奇怪,旅客名單裡不能標註轉機者嗎?我以為大家會"嚴陣以待",竟然還允許旅客逛免稅商店?(在新加坡不允許抵達的旅客在免稅商店購物)。我領到一個防疫第10天自行檢測的器材紙盒,順著指示走到航站大樓外的採檢小間,朝收集杯吐了一口唾液,交給工作人員。
潮濕的熱風讓我想脫下外套。見我停住腳步,工作人員提醒我應該搭乘防疫專用的計程車,然後繼續他們的聊天。
從防疫旅館可以望見我家社區的燈牌,在夜幕中澄亮。東向的陽台迎接滿滿的光照,正好烘曬枕頭和棉被。久違的豆漿蛋餅台式早餐和可供選擇的便當小吃,準時放在門外的長几上。我把吧台當工作桌,校對《陪你去看蘇東坡》和《暢敘幽情:文圖學詩畫四重奏》的簡體字版書稿。每天有一位名叫"公所"(區公所)的女士打電話來關心我的健康情況。防疫第14天下午我就收拾好行李,倒數計時準備在午夜12點一過,解封出關。即使颱風大作,暴雨如注,我要回家!
終於吃到了母親包的粽子和水餃,這趟旅程最大的滿足。
返新加坡前三天上網申請居家隔離,付160新元預約樟宜機場入境核酸檢測。再去醫院做登機前的核酸檢測。帶著檢測報告、居家隔離批准信、入境核酸檢測繳費收據、通行文件…和70多人同機。
給防疫專車司機200新元車資,我整理他一路大開車窗,被風吹亂的頭髮,拿起行李。下一個隔離的14天,開始。
2021年8月14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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