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四月,世界上好多地方在鬧水荒。島國新加坡經過3月29日國葬的暴雨洗禮之後,擦乾了涙水,重新振作精神,回到生活的軌道。我主持的南洋理工大學「台灣文化光點計畫」舉行了最後一場公開藝文活動:「四月望雨:台灣流行音樂長廊」;以及好友梁文福睽違35年的音樂作品演唱會「友情的細水慢慢流」。兩位「流行音樂之(教)父」豐富了我的四月,充盈著歌謠與回憶。
有「台灣歌謠之父」的鄧雨賢(1906-1944),創作過「四季紅」、「雨夜花」、「望春風」、「月夜愁」等四首膾炙人口的歌曲,這四首歌名的第一個字摘出,就是「四月望雨」。「四月望雨」也成了講述鄧雨賢故事的電視劇和音樂歌舞劇的名稱,鳳飛飛曾經演唱過電視劇的同名主題曲。我邀請了參與過音樂劇演出的楊豐彥先生帶了演出影片來和觀眾分享,借著鄧雨賢的作品,回顧華人流行歌曲的經典。
說起台灣開始有流行歌曲,還要聯繫到上海的電影。1932年,上海聯華影業公司出品,由阮玲玉與金焰主演的黑白默片「桃花泣血記」到台灣上映。當時為了幫助觀眾了解劇情,有擔任電影解說員的「旁白人」(辯士),「桃花泣血記」的辯士詹天馬應公司宣傳要求,根據劇情寫了歌詞,由王雲峰譜曲,歌仔戲演員純純主唱,傳遍街頭,造成轟動。
從日本學音樂回台灣的鄧雨賢也受邀加入了創作的行列,並由台灣第一位「歌星」純純唱紅多首,深入人心。殖民政府把台灣百姓熟悉的旋律改編成日本軍歌,令原作者鄧雨賢大為不滿,憤而離職,到新竹教小學,來不及目睹日軍敗亡,便溘然長逝。一直到1980年代以後,隨著台灣國民政府對方言的鬆綁,只知歌曲,不知作者的情況才逐漸改觀。
「望春風」是我知道的第一首閩南語歌。小學生的我,隨收音機唱著:
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
十七八歲未出嫁,見著少年家。
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
想欲問伊驚歹勢,心內彈琵琶。
我問媽媽;「什麼叫『心內彈琵琶』?」
媽媽說:「囝仔人有耳無嘴。」
我說:「沒嘴怎樣唱?」還有,是怎樣這個女生她喜歡的是臉白白的「表弟」?不喜歡「表兄」?
進了大學,聽說「望春風」是台大的「地下校歌」,第一次找歌詞來看,啊,「標緻」的不是「表弟」呀!
在新加坡聽見「望春風」,別有感觸。好老好老的歌曲,從大洋另一個島嶼飄來的相思,像是從很深很深的水底浮升,化作雲霧,降為雨露。
楊豐彥老師帶著南大中文系喜愛唱歌的同學,選了有代表性的歌曲演唱,同學們談到伴隨著歌曲的成長記憶,那些銘刻在生命中的音符,怎不讓人感謝天地間有如此真切貼心的聲情?
「四月望雨」是溫故;「友情的細水慢慢流」算是知新了。
認識文福之後,才知道我喜愛的一些歌都是文福創作的,他是寫詞譜曲的全才,稱他「新加坡流行音樂教父」毫不為過。和全場五千多人一起沈浸在新謠裡,稍稍補充了對1980年代以來新加坡歌曲的認識。
長達4個小時的節目很緊湊,洋溢著友情的純樸溫馨,經由文福的歌曲和投影相片,呈現了一位音樂人隨著新加坡建國發展的茁壯成熟。投影相片襯底,搭配手寫體的如詩短句,文青風格十足,也讓我想起自己從高中開始編輯校刊,就是同樣的調調,可以說,讓時下年輕人來看,是懷舊的味道吧。
我尤其欣賞「新加坡派」和「細水長流」這兩首歌。我曾經在演講裡介紹過「新加坡派」,這是具體而微的新加坡史,歌詞在演唱會尾聲時加了合於現況的內容,掀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叫。去年慶祝南大中文系十周年,我們選了「細水長流」當活動主題曲,全系師生大合唱。這次文福的演唱會開場和結束都以「細水長流」大合唱,凝聚所有觀眾的情緒,讓我非常感動!
四月望雨,讓歌聲隨雨絲化為涓涓細水,注入新加坡河,流向大海,任潮起潮落,永不磨滅的情懷。
(2015年4月18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注意:只有此網誌的成員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