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RT上用手機瀏覽我的Facebook,大學同學po的這張照片,讓我頓時崩淚!
那一年夏天,大學畢業旅行,在清境農場。
坐在草地上眺望青山,吹著風,一道彩虹橫跨山谷。未來,好像比彩虹更遙遠;未來,好像永遠不會來……
千頭萬緒,被畫面「電擊」的我,退出了網頁,閉上了眼睛。
如果我的生命就此停止,我不知道自己會慚愧、會滿足、會遺憾、會認命,還是不甘心。
沒有忘記在校門口分別時,對立志當新聞記者的同學說:「我一定會出名的,到時妳要來採訪我。」
一心想當作家,想玩藝術,覺得自己會闖出一片天地,並且瀟灑遨遊於那片天地裡。
畢業前,在大學對面的美術出版社半工半讀,為了找朋友聊天去圖書館。大家都在忙著準備考研究所,無所事事的我,當起書伴陪讀。陪著陪著,陪到一起去報名,陪到進考場,陪到放榜時被「跌破眼鏡」的同學吃驚地問我:「妳何時去考的?」
這樣無心插柳成為可能是日後全班第一個取得博士學位的人;成為沒想到會走上學術研究道路的人。那些孜孜矻矻好學不倦,比我勤奮用功千百倍,比我熱衷學術千百倍的同學,會不會對於我的僥倖「狗運」感到「天道寧論」呢?
玩社團、玩街頭劇、玩救國團文藝營,我的大學生活,除了教室,就是畫廊、電影院、MTV(這個名詞要「考古」了)。被人生的巨流沖到意外的江湖,我沒有如魚得水的悠然,只曉得生存必然的妥協,與放棄。
放棄自視甚高的期許;放棄力不從心的志向,成為年輕時鄙夷的「成年人」,面對現實,觀察時務。
更多的時候,在乎他人的眼光與評價,迎合他人能接受的自己,警覺「樹大招風」,而那狂風下的我,不堪一擊。
在報上的專欄無疾而終,我無法坦白告訴編輯,因為有師長告訴我:「妳的大名『如雷貫耳』。」「寫文章發牢騷啊?」「妳太活躍,要潛沈做學問。」
「文學家」、「作家」、「藝術家」,我從未想過有些人說到這類名稱的心態是輕蔑而嘲諷的。
博士畢業後,天真的以為從此海闊天空,不再是學生身份,可以「為所欲為」。殊不知直接間接「關愛」的話語,並未稍歇。偶爾在報上寫書評,更偶爾的在電視媒體上談文化、談文學,總會聽到不以為然的聲音。
到學術研究單位報到第一天,主管就告誡我:「這裡不是培養作家的地方,研究室裡寫的是學術論文。」我知道反對我進入研究單位工作的評審,理由就是「她是作家」。
我很想辯解,那時我只出版了三部作品,「作家」對我是很高的抬舉。況且,專欄停筆,甚少在媒體出現,我已經不配被稱為「作家」了。那感覺,像是從良的妓女,怎麼也洗刷不乾淨過去的汙點。
明明研究的是文學,卻對還在創作的人嗤之以鼻,難道,只有死人才值得尊敬嗎?
我寧願相信所有的「關愛」都是出於善意,有學術論文上的嚴苛審查、有升等制度約束我的閱讀與文字。做為一位職業婦女,一位必須照顧幼兒的母親,我清楚記得打電話退掉訂閱的報紙時的無奈。一星期的報紙,經常在周末時一次翻完,直到連周末一次翻完都變得奢侈,沒有力氣去處理資源回收的紙張分類了。
學術必須靠積累,寫作也不能等待不知何時會擠出的時間。在大學和學術研究單位,寫作都是年終考核的零分。假使讓人有「不務正業」的指責,更可能是倒扣的負分。
我的慚愧與遺憾,是沒有勇氣去對抗所有的「雜音」,以寫作銘記人生的理想,畢竟是沒有努力實現的夢幻。
再細看看那張彩虹下的青春背影,發現其中唯一背對青山彩虹的那個人,竟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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