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奧運閉幕那天,讀到台北媒體訪問英國駐台代表,對於四年之後倫敦奧運的期許。
受訪者回答:「倫敦不需要向世界證明什麼。」
一派從容與自信。
言下之意,似乎反襯了此次北京奧運的刻意與著急──急著向世界證明自己有能力擔當重任。
都說是「盼了百年」,爭取到主辦權時,那欣喜若狂像是打了世界大戰的勝仗。
所以要辦個「有史以來最好」的奧運。
我也為北京高興的。不是為能夠「與國際接軌」、「站上世界舞台的中央」,我相信,奧運會造成的改變,能夠為蓄勢待發,蠢蠢欲往大國行列崛起的中國,帶來炫耀其自身榮光,以及暴露其卑微空虛的反思。
這對一個幾番浮沈興衰的古國是正面的刺激。
看開幕和閉幕式,動輒爆裂夜空的煙火,已經麻木。像是性興奮過度卻無法射精,只有焦慮。
五十一面金牌,壯盛的體育強國。在看到超過二十面金牌時,我已經厭倦奧運的消息。
那裡面只有奪金的壓力。我同情那些宛如機器的運動員,並且深深佩服他們的努力,可惜我絲毫沒有欣賞比賽的愉快感覺。
絕非我對中國存有偏見。也許我對國際各種運動比賽關心得太少,競技場上本來不是為了觀眾的視覺享受,而是現實的選手的職業生命。
但是能不能容得下一點「即使輸了,也很好看,很了不起」的餘裕呢?以成敗論英雄,果真是千古不移之理嗎?
是否因此,許多從小學習各種「才藝」──音樂、舞蹈、跆拳道等等的孩子們,在比賽或「晉級」失利後,就放棄了原本的「興趣」?「興趣」那麼不堪一擊哪?
這不算是風涼話吧。我的職業,也存在著「成敗論英雄」的危機感。
要求一定的期限,發表一定數量的學術論文,如果達不到「指標」,飯碗便不保。
於是,自己也進入了「生產線」。當學術研究工作和教育職責在時間分配上衝突時,「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經常有人拿張愛玲的話「出名要趁早」來做口號,雖不是重視青春貌美的演藝事業,出名與否也變為成功與否的判斷條件。
《論語》裡不是說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嗎?
人家不知你有多大本事,有多響亮的名聲,就要想方設法露臉和證明。露了臉,證了明,這就揚眉吐氣了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有的人離開了江湖,就是死魚一條;有的人明明已經是死魚,還賴在江湖,都說是「身不由己」啊!
我真羨慕自信與從容的人,無論在不在江湖、在哪一道上的江湖,都可以不必拼命去證明什麼,時而放射煙火般的光采,像與契合的人,相知相惜,輕鬆喜悅地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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