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28

妳有必要這麼兇嗎?

才說要自我修養,昨天就「破功」了。
和朋友介紹的室內設計師約了見面。
房子十一月才交屋,目前有前屋主出租的房客住。總覺得打擾人家,但又想在交屋之前決定好裝修的工作情況,還有規畫預算。於是聯絡了房客,拜託讓我和設計師入內看看。
帶了小點心在樓下等,約定的時間過了五分鐘,設計師沒出現。想他也許在開車來的途中,發了手機簡訊問。
沒有回音。
此人上星期也是如此,發了簡訊沒回音,乾脆直接打電話給他,他說他沒看手機,不知有簡訊。
上星期是問他是否有空,沒約成。
我和房客約了這星期去,把地址、時間都一一寫了,發簡訊給他。回覆我「See U」。
好吧。到時見。
到時沒來,簡訊也不回覆。過了二十五分鐘,再打電話,此人根本沒來!
「根據我的記錄,我們約的是下午三點。」他說。
「你查查看我上星期給你的簡訊,明明是今天上午十一點。」我開始不悅,再連著問他:「那剛才我發簡訊問你,你怎麼不回覆?」
「我在開會,我很忙。」他理直氣壯。
「你很忙,我也很忙!這生意你到底想不想做?」我提高了嗓門。
「妳有必要這麼兇嗎?」他頗不以為然。
我掛掉電話,上樓。
房客在等我,我道歉讓她久等,把小點心給她,說改天再來。

「妳有必要這麼兇嗎?」這句話一直在我腦海裡響著。

在新加坡,生活中總有大大小小不能盡如人意的事,購物也好,餐飲也好,露出不符外表形象的真面目事情磬竹難書,不去理睬,自認倒楣,上當學乖,也就罷了。為什麼我一直對被「放鴿子」這件事耿耿於懷呢?
我想到的答案有:
第一,我對別人浪費我的時間感到生氣。
第二,我對別人不守信用感到生氣。
第三,我對別人不肯認錯感到生氣。

說到底,我是對別人看輕我,忽視我,不把我當回事,感到失望。
失望的是,為何自己不夠讓人尊重的份量?
我是沒必要這麼兇,兇也無濟於事。兇了,人家就怕你,你想做的,想得到的,就能滿意嗎?

每次到大陸,為了保護自己,要強硬起來,總是有意無意地,變得兇,直起喉嚨說話。
一位長年居住海外的中國女性友人告訴我,她也一樣,即使是回到祖國家鄉,怕被人欺負,要兇,這樣才安全。
「所以啊,」我說:「在中國旅行很累,精神上尤其累。」
她點點頭。
「不排隊,不講理,敲竹槓,矇混拐騙,壞事太多了!」她說。
「習慣了,不就好了嗎?」換成我安慰她。
「是自己的國家,所以更憤怒呀!」她搖頭。
我再加一成:「不會啦!現在大陸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嘛!」
兇如果有效,人人都真兇假兇,那麼誰怕誰?誰又能服得了誰呢?

剛開始教書的時候,和學生年齡相差無幾,刻意化妝穿套裝(因為有被校車司機趕下車,說學生不可以搭這班校車的經驗),覺得應該看起來要成熟,要專業。
朋友告訴我:「你應該對學生兇,這樣才管得住他們。」
全班一百多個男生為主的理工科大學生。
我說:「我不想讓他們怕我,我希望他們尊敬我,尊重我。」
對方以「你真是天真」的微笑收回了他的好意。

無法讓鬧哄哄的教室安靜下來聽我講課,看漫畫的、吃東西的,已經算是沒在吵你了,你還想怎樣?
一百多個男生嘰嘰喳喳起來,有如陣陣悶雷。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那悶雷,在我頭頂炸開。
我胸口一緊,彷彿呼吸困難。
走出教室,我需要新鮮的空氣!
班代表到教師休息室找我。(我在新加坡教書的學校沒有班代表,也沒有教師休息室,無處可逃呀!新加坡的同學們千萬別把我逼走啊!)
我穿著厚重的大衣,十二月,我冒著冷汗。
氣得發抖。
班代表來請我回去繼續上課,說抱歉同學們不會再吵鬧了。(後來他透露,其實是想看看我有沒有在哭)。
老師發脾氣,老師被氣哭,老師被轟出教室,都是「好戲」。很兇的老師也是有好戲看呢。

不是為了形象,個性急燥火爆的我,不是為了維持淑女老師的形象沒有斥罵學生。而是,我自己的理解是,不到讓我有非常關心的深情誼,我不當面罵人的,我不屑。
隨便批評,發發牢騷,吐兩句髒話,是有的,不過只在可信任的人面前發洩。惹火我的人,讓我受委屈的人,不到相當程度,我不在他面前罵他。
他不配。
罵,也是一種情感的表達,那其中隱含了責怪和期待。罵了你,既解怒,也想或許你會因此改變,變成我想要的,理想中的樣子。
兇,是武裝,是防備,也是反抗。

愛的相反不是恨,恨一個人和愛一個人一樣,都是要消耗精神和體力的。
愛的相反,就是不愛,就是「隨便你」。
冷漠是最好的處罰。
我在被人冷漠對待之後,終於學到了這個教訓。

以後呢?也許還是會兇,但還要想著:「妳有必要這麼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