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2

台灣文學花園

南大"台灣文化光點計畫"工作團隊與黃春明老師



「我是一隻羊,吃草是我的生活;吃草是我的興趣;吃草也是我的工作。」黃春明老師說。
20154月,舉辦過「四月望雨」,介紹台灣歌謠的活動之後,完成了「台灣文化光點計畫」的第一期工作。今年,我又擔任了南大「台灣文化光點計畫」的主持人,總策畫新一期的活動,
新一期的主題是文學。
從明清以來,台灣便產生了不少優秀的文學作品。未被政治風暴損害的文字駕馭能力,以及相對完善的語文教育,有利於培養善於書寫表達的作者,很適宜介紹給愛好閱讀的大眾。
不過,在一片熱議及批評時下人們欠缺閱讀習慣、出版社和書店逐一倒閉癱瘓的狀況下,要辦文學講座吸引更多青年讀者並不容易。需要閱讀的資料已經充塞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還可能找得出時間來靜心讀文學書嗎?
於是,我們設計了「讀給你聽」的親近文學作品方式,用美聲朗讀搭配優質音樂,希望讓大家從聽覺裡接受文學的內涵,感到文字的魅力和動力。我們精選了十位作家的散文,包括台灣新文學之父賴和、台灣文學「教母」齊邦媛老師、榮獲文化獎得主林文月老師、原住民作家瓦歷斯.諾幹、鍾梅音、張曉風、黃春明、蘇偉貞、陳黎以及我的散文,從1031日起,每日下午315分,在958城市頻道播出,每集十分 鐘。
雖然只是十分鐘的節目,我們仍然 全力籌備,挑選內容和篇幅長短合於十分鐘朗讀的篇章,在作者的性別、年齡、身份背景、寫作風格等等各方面有所均衡,以期達到宏觀言簡意賅的台灣文學史目的。
散文的抒情傳統和議論特徵,是文類中頗受關注,並且具有實用性、創造性、啟發性的書寫載體。所以,對於初學 一種語言的人來說,閱讀理解散文作品,是幫助提昇言說能力的最好方式。
在現今各種新媒體逐漸在內部取得協調,外部多元擴充的便捷條件之下,我們決定為名為「台灣文學花園」的廣播文學節目,搭配相關的視頻和圖像,趁著學校休講的期間,前往台灣采風。
梅姬颱風卻尾隨我們抵達台灣,整個打亂了我們規畫的行程。約定好要前往彰化賴和紀念館那天,鐵路全線停駛!雨不算大,一陣陣的狂風吹倒了路樹和商店招牌。我們在台北車站徘徊,心裡還期待颱風能奇蹟轉向或減弱。
在台北地下街商場覓食,大多數店家都大門緊閉,顧客也大多和我們一樣,是外地來的。還有不少拉著巨型行李箱的遊客,來回晃盪。他們不是在閒逛,而是好似無處可去,乾巴巴、眼睜睜,百無聊賴又無可奈何。
我們終而也不得不去辦理退票手續,打消了參訪的念頭。
第二天,幾乎台灣本島各地都快要脫離暴風圈,各縣市政府卻紛紛宣布停止上課和工作,鐵路也要下午兩三點才恢復暢通。預訂計畫,是要到台南台灣文學館,依此行駛班次,就算到了台南,已經傍晚,何況本日還閉館呢。
我決定更換行程,試著和作家黃春明老師聯繫,和他見面採訪。
黃老師大病初癒,休養得宜,看來精神奕奕。他強調要「好好生活」,寫作不是憑靈感,而是從生活裡體會。現代人的生活同質性太強,不容易有 個人獨特的經驗和想法,同時詞彙量有限,無法使用不同的動詞來描述同一個動作,結果作品貧瘠。
我請教黃老師,寫作對他的意義是什麼?
黃春明老師說:「我是一隻羊,吃草是我的生活;吃草是我的興趣;吃草也是我的工作。」不必刻板每日如工人上班,規定自己一星期得寫多長的文章。對於黃老師,寫作、貼撕畫、辦劇場等等,都是興趣兼工作,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多多發揮個人所想,創造更滿意的作品。
我常想,台灣文學花園的繁茂,就是有賴於黃老師這般,始終保持創作熱情,筆法新穎,因興趣而工作;又在工作中保持興趣的作家。
後來我們按照原計畫,採訪了台北紀州庵文學森林、台灣文學館,以及蘇偉貞老師。這些精采的內容,都將逐一上載到南大「台灣文化光點計畫」的網頁,和全球同好共享。
隨著「台灣文學花園」廣播文學節目即將播出,1030日上午十點半,在新加坡國家圖書館16樓,將舉行「聲情文學」講座。本地的資深朗讀聲音演員將現身說法,結合視覺與聽覺,和大家一起,悠遊在花團錦簇的文學天地。

「聲情文學」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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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10月 22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







2016/10/08

蒸籠裡的翻轉教室

教室即景

這學期有一門課的教室在大學的新大樓裡。新大樓叫"The Hive",它的外觀更讓人覺得像蒸籠,於是有了暱稱"Dim Sum Basket Building"。新大樓耗資四千五百萬新元,由英國Thomas Heatherwick(1970-)設計。他的設計作品包括2010年上海世博會的英國館、2012年倫敦奧運會的焰火爐等。
現在大學校園的大多數建築物和整體規畫,是在南洋大學和新加坡大學合併之後,由日本建築師丹下健三(1913-2005)1986年規畫設計完成。主要的教學樓一體連貫,以SN標示南北,加上數字編號區分定位。然而,由於不理解數字編號的原則,還有數字不能顯示樓層,我經常迷路。
來學校參觀的朋友問我:「妳說有幾萬師生?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大家都在大樓裡呀!」我說:「從某一個口子進去,穿梭繞行,不必走到戶外嘛!」
如果說華裔館,也就是從前南洋大學的行政樓是當時的核心建築物,代表著現代式的遞增次序觀念,想像經過大學牌坊(現在在校外組屋區)進入校園,走過雲南園、南洋大學建校紀念碑,看到「自強不息,力求上進」的校訓,然後上升到行政樓,這一段路的過程,頗有「大學之道」、「登堂求教」的心理準備。
至於失去唯一標的物的南北教學樓,便是「去中心」的後現代式處境。一般停車場會被安排在大樓最底層,以與行人區隔。南北教學樓裡卻不是這樣,停車場就在其間的一層,行人和汽車共用空間。我吸著廢氣過通路,我和汽車一樣,是個「物」,毫無「萬物之靈」的理所當然。
「蒸籠」呢?它獨立於南北教學樓之南,八層樓高,由十二個紅褐色圓柱體的建築物聚合組成。外表刻意打造橫紋溝漕,擬製粉砂岩石壁風化的效果,與其說它像六角形的蜂巢(Hive),更像烹炊包子的蒸籠。
話說那天我進入樓內,首先感到「異樣」,石塊地面高低不平,使人不能隨意放鬆。我一步一謹慎,保持平衡,幸虧穿的不是細跟的露趾涼鞋,否則以我走路的速度,擔心扭傷。
樓內的牆面有模仿原始抽象圖案的浮雕,也是凹凸不平,令人與之保持距離,避免碰撞擦傷。樓內的方位指標,比如電梯、洗手間,字體小,不容易找到,就算是站在洗手間門口,也得仔細瞧瞧識別男女的圖形。
看清楚是女廁,我直接走進去,差點兒撞上"斜長出來"的大柱!這一根仿樹幹的石柱,就恰恰""在離入口處三五步,通過洗手台要進入廁所的走道上。直徑約五十公分,從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好像會穿透頂上,繼續延伸。
「有驚無險」走出廁所,教室就在旁邊。
可是任我怎麼使勁推,就是推不開教室的玻璃門!
後面一位同學看到我的窘相,輕易地幫我拉開了左側的玻璃門。啊,我推的不是門哪?
教室裡有六張圓桌,同學們散坐其間。牆上有六個螢幕,同學們可以把筆記型電腦連結圓桌中央的設備,投影到螢幕上。我雖然使用現成的桌上型電腦,所站的位置並不是教室的焦點,不是和玻璃門相對的底端。而和廁所裡一樣的樹幹石柱,也有四根「長」在教室內,形成視線的死角。
我一邊在六張圓桌間走動講課,頭頂裸露的管線和日光燈管有時會傳出有如吉他重摔的斷絃聲響。沒有麥克風,話語好似會被散發在時冷時悶的空氣中。講著課,和同學們互動討論,有時彷彿有另一個自己,拿著攝影機,透過鏡頭,觀察著我。
於是,我發現,這幢建築處處挑戰我不願被建築師「設計」的抵觸心理。而一再地,我不得不被馴服,徹底妥協。
這,不就是德希達(Jacques Derrida1930-2004)說的「延異」(differance)嗎?我必須配合這個「異化」我平日行為習慣的空間,「延緩」我的動作;並且因著「差異」的功能布置,調整我的教學安排。我想像教室是座森林,隨時有變化。我把同學們寫的心得貼在石柱上,大家自由閱讀,分享意見。
在這樣的"翻轉教室" (Flipped Classroom),學著做孫悟空,不只是翻筋斗,簡直要求自己七十二變了。


2016108日,新加坡《聯合早報》「上善若水」專欄